我们掩埋的人生
我想说点什么来带走她的伤痛,可我知道我没法完成这个任务。“你不必再说了,”我说,“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我得给你看点东西。”她紧张地伸出手,拉下运动衫过大的衣领,露出六个细疤——剃须刀片划的直条纹——穿过她的肩头。她用手指拂过那些伤疤让我注意。接着她低下头埋进沙发靠背,似乎要尽可能地远离我。“上大学之前我休了一年……那段时间我在进行心理治疗。看,乔,”她说,嘴唇向上抽搐,挤出一个可怕的笑容,“我有问题。”
她的头发拂过我脸庞,让我有点痒,我用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腰,另一只胳膊放在她蜷缩的膝盖下,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我把她抱到卧室,放在床上,卷起一条保暖围巾盖在她的肩上,弯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她微微绽放一丝笑容。
“我不害怕问题。”我说,希望这句话使她平静下来,然后起身离开——虽然我非常不情愿离开。这时我听见她用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我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犹豫了一小会儿,走到床的另一边。我脱掉鞋,躺在床上,温柔地搂住莱拉。她紧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拉到她的胸前,就像她握着的是一只泰迪熊。我躺在她身边,呼吸着她的香气,体会着透过我的手指传来的她微弱的心跳,环抱住她。虽然我出现在她的床上是因为她的痛苦和悲伤,这仍然给我一种奇怪的幸福感,一种归属感,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以至近乎痛苦。我陶醉于这种感觉直到进入梦乡。
十二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了,听见从莱拉的浴室里传来电吹风的嗡嗡声。我还在她的床上,还穿着我的卡其裤和衬衣,还是不确定我们之间是什么情况。我坐起来,核查了下嘴角的口水,爬下床,循着煮咖啡的香味走去。到达她的厨房前,我在一个海报框前停了下来察看我的形象。几绺头发从我头上向四面八方伸出,就像我被一个喝醉的小母牛舐过。我从厨房水龙头上弄了点水抹在头上让头发服帖一点,这时莱拉刚好从浴室出来。
“抱歉,”她说,“我吵醒你了吧?”她换上了另一套宽大套衫和一条丝质粉红睡裤。
“哪儿的话,”我说,“你睡得好吗?”
“我睡得很好。”她说。她走向我,手放在我的脸颊上,踮起脚,吻了我的唇,柔和、缓慢、温暖的吻,温柔得让人痛心。过后,她缓缓地后退几步,看着我的眼睛,说:“谢谢。”
在我说话之前,她转身去碗橱边,随意取出两个咖啡杯。她递给我一个,用手指转动着另一个杯子,我们一同等待着咖啡机完成它的魔术。她能看出她的亲吻仍然存留在我的唇上,她手指碰过我脸颊的地方绯红,她皮肤的香味像万有引力一样将我拉向她吗?她似乎并没有受到让我不能动弹的这股电流的影响。
咖啡机丁当作响,煮好了,我倒满我们的杯子,先倒她的,然后倒我的。“早餐吃什么?”我说。
“啊,早餐,”她说,“在这儿,莱拉家里我们有一份精美的早餐菜单。今日的特别推荐是脆谷乐。或者我可以让厨师马上来一份家乐氏麦片。”
“什么,没有煎饼?”我问道。
“如果你想要牛奶脆谷乐,你得去店里买点。”
“你有鸡蛋吗?”我问。
“有几个,但是没有相配的咸肉和香肠。”
“把鸡蛋拿过来,”我说,“我来做几个煎饼。”
莱拉从冰箱拿出鸡蛋,跟随我来到我的公寓。我从碗橱里拿出搅拌碗和原料,她走向咖啡桌,卡尔·艾弗森的作业成排摆放在那里。
“那么,我们要追踪的下一个人是谁?”莱拉说着翻阅起文件,并没有特别寻找什么。
“我们可以追踪那个坏人。”我说。
“那是谁?”
“我不知道。”我说着测量好煎饼粉倒进碗里。
“看这些材料时,我头疼。”
“嗯,我们知道克丽斯特尔的死亡时间是在她跟安迪·费希尔离开学校之后和消防队到达那里之间。我们知道那几篇日记有关一辆被偷的车,而不是卡尔在小巷看见克丽斯特尔和安迪·费希尔。因此,胁迫克丽斯特尔的人肯定知道他们撞了GTO。”
“那就是一个很短的名单。”
“安迪知道,当然。”她说。
“对,但是他不会告诉我们他是否就是日记里提到的那个人。此外,那本日记显示其他人知道。”
“爸爸道格拉斯经营那间车行,”她说,“也许他并不相信整个偷车的骗局。”
“也可能安迪对别人吹嘘,也许无意中说出是他和克丽斯特尔撞上了那辆警车。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做了件那样的事,我会忍不住告诉我的朋友。他是学校里的人物。”
“不,我不相信这么巧。”
“是啊,我也不相信。”我说。
“这堆材料里肯定有指明真相的东西。”
“这里。”我说。
“这里?”她俯身向前。
“没错。我们只需要破解代码。”
“很好笑。”她说。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调低了烤煎饼的温度。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前一晚的那个烂人,或者他的一个朋友,找到了我。我从厨房抽屉拿出一只手电筒。我右手拿着手电筒,在门后站定,给出六英寸的回旋余地。莱拉看着我,仿佛我失去了理智。我没有告诉她我打了酒吧里那个家伙,以及那两个人追我的事。我打开门发现杰里米在过道里。
“嘿,老弟,怎么……”我把门开得更大,看见我妈妈在旁边。“妈妈?”
“嗨,乔。”她说着,轻轻地把杰里米推进门。
“我需要你照看杰里米几天。”她稍稍移动了一下,似乎要转身离开,但是看见莱拉穿着睡裤坐在我沙发上时,她停了下来。
“妈妈!你不能就这样——”
“现在我明白了,”她说,“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莱拉起身来迎接我母亲。“你在这里跟这个小美女同居,让你弟弟和我自生自灭。”莱拉退回沙发上。我抓住我母亲,她现在已经走进我的公寓,我把她拉回过道,关上身后的门。
“你在干什么?”我开口道。
“我是你的母亲。”
“那你也没有权利侮辱我的朋友。”
“朋友?现在你们都是这么称呼的吗?”
“她住在隔壁……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很好,”她耸耸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我需要你照看一下杰里米。”
“你不能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他不是一只你能到处扔的旧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