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掩埋的人生
“可如果我们是对的,”我说,“三十年前有一个谋杀犯在逃。”
“你读报吗?”鲁珀特问道,“你知道今年我们处理了多少起凶杀案吗?”
我摇了摇头。
“迄今为止我们处理了三十七件,今年三十七件凶杀案。去年我们处理了十九件。我们没有足够的人力去侦破三十天前发生的谋杀案,更不用说三十年前。”
“但是我们已经破解了这个案子,”我说,“你只需要核实一下。”
“没有那么容易。”鲁珀特开始把文件堆叠起来,似乎在示意我们的会谈结束了,“证据要足够有力到说服我的上司重新审理此案。然后我的上司必须让县检察官认识到他们三十年前错判了一个人。之后,你们必须进法院说服法官重新审判还他清白。现在你们说这个艾弗森只有几个星期的寿命了。即便我相信你们——我没有说我相信——也没有办法在他死之前还他清白。”
我简直没法相信我的耳朵。破解代码时莱拉和我异常激动。真相从纸页上跳了下来对我们叫喊。我们知道卡尔是无辜的。我怀疑鲁珀特探长也知道这一点,这让他的“我们太忙了”的理由难以被人接受。我十分熟悉卡尔的卷宗,知道在认为卡尔有罪时他们投入了大量资源。而现在——现在我们可以证明他是无辜的——整个系统却荒废了。这似乎不公平。鲁珀特把那叠文件还给我。
“这不对,”我说,“我不是个疯子,我不是在谷物碗里看到了一个幽灵或者跟一只狗说过话,跑过来告诉你他是无辜的。我们带来了证据。而你不会采取任何措施——因为你们人手不足?简直是胡说八道。”
“现在,等一下——”
“不,你等一下,”我说,“如果你认为我满口废话,撵我出去,我会理解。但是你不调查一下就是因为工作太多?”
“我没有那么说——”
“那么你要调查一下?”
鲁珀特抬起一只手示意我不再说话,他凝视着我前面的文件夹。接着他放下手,靠在桌子上。“这么办,”他说,“我有个朋友在无罪项目工作。”鲁珀特伸进口袋,拿出一张他的名片,在后面写了一个名字。“他叫包迪·桑登,是哈姆林法学院的法律教授。”鲁珀特把名片递给我。“我会从仓库找出旧卷宗,假设它还在那里的话,你联系包迪。也许他能帮忙。我这边我会尽我所能,但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你说的这个人是无辜的,包迪能帮忙拿到重回法庭的证据。”
我看着那张名片,一边有鲁珀特的名字,另一边写着桑登教授的名字。“让包迪给我打电话,”鲁珀特说,“我能告诉他卷宗里有什么,如果有的话。”
莱拉和我起身准备离开。
“乔,”鲁珀特说,“如果这是白费心机,我会找你。我不喜欢被戏弄。明白吗?”
“明白。”我说。
二
卡尔没想到那天我会去拜访他。
跟鲁珀特探长会面后,我把莱拉送回公寓,然后开车去希尔维尤告诉卡尔这个好消息。我本来以为会在窗边找到坐在轮椅上的卡尔,但是他不在。一整天他都没有下床,他没法下床,癌症让他虚弱到需要通过管子输入氧气和食物。
起初洛格伦不愿意让我见卡尔,但是我把我们取得的进展告诉她后,她心软了。我甚至给她看了有代码的那几篇日记和破译后的版本。我向她解释卡尔是无辜的,她变得悲伤。“恐怕我不是一个好基督徒。”她说。
她让珍妮特去看看卡尔的情况,看他是否愿意接待我。一分钟后,她们领我去了他的门口。卡尔的房间里有一张床、一个茶几、一把木椅、一个带嵌入式梳妆台的壁橱、一扇看不到风景的小窗。青苔色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除了一张有关保持清洁的指示布告。卡尔躺在床上,一根塑料管往他的鼻子里输送氧气,另一根塑料管扎在胳膊上输入维持他生命的营养物质。
“抱歉打扰你,”我说,“不过我找到了些你应该看看的东西。”
“乔,”他说,“见到你很高兴。今天要下雪吗?”
“我不这么认为。”我说,看着窗外蓬乱的紫丁香丛枯萎的树枝,它们遮住了他的视线,“我今天去见了一位探长。”
“希望能下雪,”他说,“在我死之前下一场大雪。”
“我知道谁杀死了克丽斯特尔·哈根。”我说。
卡尔不再说话,看着我,似乎他要转换他的思绪。“我不明白。”他说。
“记得那本日记吗?检察官用来证明你有罪的那本日记?”
“哦,是的,”他说,露出惆怅的笑容,“那本日记。我总是想起她是那么甜美的一个女孩,在后院练习她的啦啦队动作。她一直认为我是个性变态——一个儿童性骚扰者。是的,我记得那本日记。”
“你记得日记里有些行里有数字吗?代码?我破解了——嗯,我们破解了代码——我弟弟,我,还有那个叫莱拉的女孩。”
“啊,”卡尔笑了,“你们真聪明!代码说了些什么?”
“她说的全是被胁迫发生性关系,受到威胁,她根本没有说到你。她说的是一个叫DJ的人。”
“DJ?”他说。
“道格拉斯·约瑟夫·洛克伍德。”我说,“她说的是她的继父,不是你。”
“她的继父,可怜的女孩。”
“如果我能让警察重新审理这个案子,我能证明你无罪。”我说,“如果他们不调查发生了什么——我将亲自调查。”
卡尔叹了口气,头更深地陷入枕头里,注意力转回那扇小窗和枯萎的紫丁香丛。“别那么做,”他说,“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冒险,此外,我一直知道我没有杀她。现在你知道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的回应让我颇感意外。我不相信他竟然如此平静,换作是我,我会穿着睡裤哀号跳跃。“难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没有杀她?”我说,“澄清你的罪名?让所有人知道检察官把你送进监狱是错误的?”
他温和地笑了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生命以小时计算?”他说,“我应该拿出多少小时为三十年前的事情烦恼?”
“但是你为没有犯过的罪一直囚禁在监狱里,”我说,“这错得很离谱。”
卡尔转向我,淡白的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凝视着我,“我不后悔被逮捕,被送进监狱。如果那天晚上他们没有逮捕我,我今天就不会在这里。”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你知道克丽斯特尔被杀的那天我买了把枪。我买那把枪是要用在我自己身上的,不是用在那个可怜的女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