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春之祭
“你只要我回答一个问题,刚刚我也回答你了。现在请允许我保持沉默。”
“东君是太阳神。”葵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继续说道,“《九歌·东君》里说祭祀东君要穿青云衣、白霓裳。因为太阳有时看起来是白色的,所以祭祀时穿白霓裳是非常合乎情理的。但是,为什么又要穿青云衣呢?露申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想,这是因为屈原受到了五行学说的影响,才会在《九歌》中这样写。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吧,‘东君’这个名字使屈原联想到了五行学说中的‘木’。在五行学说里,木对应东,又对应青色。作为太阳神的东君被赋予了新的颜色——青。
“就此,我做出了这个推论:凡是信仰东君并且接触过五行学说的人,一定无法分辨红、绿二色。
“我猜测,他们在看到太阳的时候,会将它等同为东君,又想到东对应的颜色,所以,在他们眼中太阳会变成青绿色的。继而,他们会将所有红色都看成绿色。钟会舞如此,已故的观江离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不许你侮辱我的姐姐!”露申冲向葵,抓着她的衣襟,将葵抵在墙壁上,“上次要打你的时候,被江离姐阻止了。现在江离姐不在了,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我了。於陵葵,如果你现在就从我面前消失,我可以停手。门在那边,你可以等雨停了之后再离开云梦,但是请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能放任凶案继续发生。”
“那么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刚刚已经论证了,观江离和钟会舞都不能分辨红、绿二色。于是让我回到最初的那个假设,”葵无视露申的言辞与两手,继续说道,“凶案发生的时间比我们之前想象得要早,在我和露申经过那片草地之后,观江离与钟会舞走过之前,钟夫人就已经被杀害了。那个时候谷口还没有人监视,凶手可以很轻易地脱身。那么,究竟谁可以杀害钟夫人呢?”
“你在昨天就已经说过了,没有任何人有单独实施犯罪的可能性。那个时候父亲和白先生在一起,母亲和家里的仆人在一起,表兄和表妹在一起,江离姐和若英姐在一起,我和你……啊,的确有人可以作案,这还真是让人意外的凶手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露申如丧失了心智一般,笑了许久。不自觉间松开了抓住葵的衣襟的手。
“果然,被怀疑的又是我吗……”
小休叹道。
“小休没有动机。”葵一边将凌乱的衣襟理好,一边说道,“其实现在我们只要从杀人的动机入手,就可以很轻易地找出凶手了。”
“你又不是凶手,怎么会知道杀人动机?”露申套用《庄子》的句式问道,旋即改口说,“不,我还是认为你就是杀人凶手。所以你把杀害我的亲人的动机告诉大家吧,如果理由够凄美,我们或许会替你留个全尸。”
“现在不是说笑的场合。”
“我不是在说笑。”
“反正我继续讲下去了,露申你好自为之。”葵一脸无奈地说,“其实杀人动机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只是你对它视而不见罢了。江离的遗言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她在临终时说完‘这次的祭祀和以往的不同’之后,又说了一句‘所以,姑妈才会被杀’,也就是说在她看来,杀人事件是因祭祀对象的改变而发生的。”
“所以呢?”
“换言之,此次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是狂热的东皇太一的信仰者,不能容忍钟夫人她们私自将祭祀对象换成东君,所以才开始杀人。在凶手看来,钟夫人与观江离都是必须被抹杀的异端,是背叛了楚人信仰的人,所以凶手才会杀害他们。同样,参与了计划的钟氏兄妹,也是他准备杀害的对象。那么,谁会拥有这样的动机呢?”
“谁都可能吧。”
“那么我换个问题,白先生和这次祭祀无关,为什么他也被杀害了?还有,他写在地面上的‘子衿’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不直接写下凶手的姓名?”
“谁知道!”
“露申,我来告诉你吧,白先生是被灭口的,他在钟夫人被杀的时候替某个人做了伪证,所以事后被那个人杀害了。并且,遇害之后他无法写下凶手的姓名,因为即使他写了,我们也很难相信那个人就是凶手,反而可能会怀疑他是为了嫁祸给那个人才自杀的。我说到这里你还不明白吗,凶手是——”
“住口!”
露申其实已经明白了。
“凶手是你的父亲、观氏的家长——观无逸!”
因为震惊,露申一时讲不出什么反驳或咒骂对方的话,只是不目转睛地看着葵。她本来认定葵之前的一系列推理都是胡诌,所以此时无论她给出什么结论,自己都不会在意。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在意了,毕竟葵指认的凶手偏偏是自己的父亲……
“於陵君,你是认真的吗?”观无逸发话了,“你应该知道在别人家里诬陷主人可能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对您并没有恶意,只是从种种证据中推出这个结论罢了。”葵镇定地回答道,“只有您有理由杀害白止水,也只有在凶手是您的情况下他才不会直接写下凶手的名字。他写下‘子衿’这两个字,就是希望我们能根据这一提示,发现此次祭祀的对象实际上是东君,如此一来,一切谜题也就迎刃而解,真凶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这也太牵强了吧。”露申终于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开始反击,“你的全部推理都只是你的妄想罢了。江离姐能不能区分红、绿二色,现在已经无法确认。白先生为什么要写下‘子衿’二字,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你总在拿一些死无对证的事情做证据,又怎么能令人信服呢?”
“我从一开始也没有希望令谁信服。我已经说了,我之所以要做出这个推理,只是希望能阻止凶案继续发生罢了。所以即使没有任何证据,我也要将它讲出来。毕竟,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观无逸确实可能是凶手。而根据观江离的遗言,钟氏兄妹现在仍有遇害的危险,所以我希望他们听了我的推理之后,能够对可能是凶手的观无逸提高警惕。我的目的不过如此而已。至于会不会因而得罪这个家的主人,我也不怎么在意了。毕竟,我会尽快离开云梦,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
露申,你为什么不明白呢,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你而已。你这样对我,我只好离开了——葵在心底悲叹道,但是她的心意终究无法传递给她面前的少女。
此刻,露申看着於陵葵的眼睛里,再无别的感情,只有恨意。
其实午后的时候,葵本来是想像平日一样,用自己的拳脚教训一下怠惰的小休,之后再慢慢安慰她,允许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或是帮她清洗沾染了泥污的头发。可是就在那时,小休失去了控制,开始鼓吹那样一套“奴隶道德”,结果自己就忍不住下了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