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三角公馆
吃完饭,侍者送来咖啡。筱警司吩咐侍者说:“我们有话要谈,请你别让任何人进来”,并让他关上了小房间的门。
接着,两人将椅子往外挪了挪,坐得舒服些,又都点了一支烟。
“这个案子涉及到上亿的财产。孪生子中长寿的一方将获得全部财产。定下这样一个奇特的协定后,时间已过了整整四十年。孪生兄弟俩每天光是考虑怎么样才能比对方活得长,就这么生活过来了。竞争心理逐渐变成了敌意,连住宅都分成了两半。虽然同住在一个建筑物里,却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就这样一直延续到两位孪生兄弟活到七十岁。”
筱警司闭上眼睛,在缭绕的烟雾中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他那长长的腿、修长的手指、高挺的鼻梁和瘦削的脸庞与他那套黑色的西装很搭配。看起来与其说像个警官,不如说更像个教授。
森川律师从中学到大学一直和筱在一起。听着筱警司那冥想般的独白,森川不由地想起筱大学时代在专题讲座上发表研究报告时的情形。那时,他就是一个身材瘦高、风格独特的青年。
“早死的一方将会身无分文,这对他本人来说,并没什么关系。他俩在年轻时也曾这么想过。认为反正人死了也就不需要什么财产了。然而,一方有了两个儿子,另一方收养了养子和养女。三十岁时,他们并没有考虑过对自己继承人的感情问题。更不曾认真想过如果自己的子女身无分文,在街头流浪,作为父母的自己将会是多么痛苦的事。当他们认清这一点时,长寿比赛就显得颇为悲壮了。为了子女,必须比对手活得长,哪怕多活一天、半天、甚至一个钟头也好。
“这对双胞胎老人中的一位患了重病,他从医生那里得知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他就是健作老人。老人将自己生病之事瞒着作为竞争对手的康造老人,去跟康造老人商量。
他说无论谁先死,谁的子女就会流落街头,还不如将过去的恩怨都丢在一边,早点定一个协定,让长寿的一方将财产分一半给对方的子女。健作老人流着眼泪,向康造老人提出了请求。可是,对方已经知道健作老人目前的病情,抓住了他的弱点,因而没有同意他的建议。
“然而,那位康造老人昨晚却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用手枪杀害了。情况发生了逆转。一直那样为子女担心的重病人健作老人一下子掌握了全部财产。如果就此下去,康造老人的养子良助和养女桂子就会身无分文。可是,健作老人认为不应该因为对方死了,就改变自己原来说过的话,因而宣布要将一半财产分给对方的遗属。他不顾他的两个亲生儿子的强烈反对,坚持请求律师制作财产分割的文件……于是,你现在作好了那份文件,将它放入你的公文包,拿着包到了这里。大致就是这样一个顺序。
“我必须不时像刚才那样整理一下案子的前后顺序。一来,这是一件世上极罕见的事情。二来,像这种复杂的财产问题中,往往会隐藏着杀人动机。”
筱警司说着,将吸剩下的烟蒂在烟灰缸里弄灭,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森川律师好容易有了说话的机会。
“这么说,案犯不在被杀的康造老人一家中,应该在健作老人那方才是啊?因为通过杀人而获利的是这一方啊。”
“还不能过早下结论。警方要怀疑所有的人。看起来最不可疑的人,反而更要注意。不过,案犯不是外部的人,是两户蛭峰家的人,这一点已基本确定了。”
“你后来想必已经调查过众人是否不在现场一事了?”
“你今天下午回事务所后,再把每个人的情况都查一遍!
他们有的说在图书室读书,有的说在自己房间看杂志,有的说已经上了床,有各种各样的答复。总之,在有人开枪时,两家人全都是在某个房间里独自呆着的。但这只是他们本人的说法,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是说,他们每个人都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不过,鸠野芳夫和猿田管家当时在现场。”
“是啊,只有这点很清楚。鸠野说,他替康造老人从二楼将那个手提保险箱拿到饭厅,然后,一直到有人开枪之前,他一直和老人坐在一起说话来着。另一方面,猿田说,他被那个出现在客厅一角的怪人殴打,倒地后,亲眼看到那个怪人从帘子缝隙处开枪。这也只不过是他本人所说,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证据。因为鸠野和猿田之间有帘子隔开,他们彼此无法看到对方,所以无法相互为对方作证。”
“我可不喜欢那个长着猴子脸的老爷子。那家伙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我们要是看他的脸,他就赶紧转过脸去,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们刚一转身,他立刻用那种仿佛能看穿人的眼神从咱们背后盯着咱们看。我两次看见他用那种眼光盯着你背后看呢。”
“那事我也知道。那个老爷子多少有些病态心理。说起病态心理,三角公馆里的人个个都有些病态。”
“不过,像良助那种人,虽说看起来容易感情冲动,但只要他没有发疯,按说他不会杀他的养父。因为那样一来,他自己眼瞅着就会成为乞丐嘛。猿田自当别论,其他像鸠野和桂子,出于同样原因,是不是首先不应列在考虑圈子之内呢?要怀疑的话,不用说应怀疑还健在的健作老人那一家吧?他们家全体人都有很强的动机。无论健一还是丈二,要想让自己不至于流落街头,除了让康造老人意外死亡之外,也没别的办法啊。另外,从性格上考虑,健一是那样一个虚无主义者,丈二是个缺乏道德观念的、好玩弄女人的人。都是无可挑剔的嫌疑人。就连那位穴山弓子,也有充分的动机。她像疼爱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样爱着健一和丈二。那两人性格之所以那么古怪,可能就是代替生母的她娇生惯养出来的。那位老太太,为了他们俩,恐怕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她可是个永远面无表情,略有点可怕的老太太啊!她和那位猿田倒像一对似的,都那么怪。”
“你总是好用常理分析问题。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你刚才几乎提到所有的人,就只剩下一位没提。”
筱警司注视着眼前迷漫的蒙蒙烟雾,脸上浮现出一种怪异的微笑。
“是啊。只差一位。我有点害怕提到那个人。一位濒死的重病人,深夜离开自己的房间,徘徊在邻居家的走廊上。
而且,正好是在杀人案发生前。我好像亲眼看到并能理解那位老人当时为了孩子们有多么烦恼。瘦得像木乃伊一样的老人,被自己将要死去的念头所折磨,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走在邻居家的走廊上。只要想象一下这个情景,我都忍不住觉得寒毛直竖。”
森川律师真的显出寒毛倒立般的恐怖表情,看着筱警司。
“不过,老人主动提出将一半财产分给对方的子女,可说是人道主义行为啊!以他那样一个有正义感的性格,怎么会去杀人呢?”
“那也可以说,正因为有正义感,所以才不能忍受一方拥有巨富,而另一方流落街头这样不公平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