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的迷宫
躺在床上,回忆着童年的过往,脑袋放空的童平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见房间外有动静。
他伏在地上,从门底下的缝隙看出去,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听见细碎而又清晰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难道是小偷?
脚步是朝外走的,刚才没有听见任何人进来的动静。
不是小偷,是家里有人要出去。
父母的房间里,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她弯着腰,一只手里捏着个袋子,轻轻地合上了房门,寂静的黑夜里锁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她僵在了原地,待确认没有人被惊醒后,在黑暗中熟练地穿过桌椅,来到大门口走了出去。
晚上十一点,母亲究竟出门干什么?
童平批了件外套,正打算去一探究竟。另一边的房间传来了开门声,坦克出现在了他的房门前,光线从他那条纤细的假肢旁泄出来,童平看见了阴影中坦克的阴沉表情。
看来童平不是这个家里唯一发现母亲外出的人。
尚未适应假肢的坦克,磕磕绊绊地跟着母亲出去了。
童平将自己房间的窗户拉开了一条缝,以防等会儿不方便从大门回来。怀着巨大的使命和好奇心,他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夜晚下起了小雨,一滴寒冷的雨点钻进后脖的领口,童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院子里的阿黄,似乎也被这场雨搞坏了心情,耷拉着脑袋,它的注意力也许在刚才出去的母亲和坦克身上都耗尽了,童平的出现只是令它眨了下眼睛而已。
外面是没有路灯的道路,依靠海面上反射远处灯塔的光,童平勉强能跟上前面两个人。母亲和坦克一前一后朝着海边走去。路变得越来越泥泞,母亲加快了脚步,拉开了和坦克之间的距离。渐渐地,母亲变成了一片移动的阴影,直到和黑暗融为一体。
凭着对花提港的熟悉,童平断定母亲是朝着灯塔的方向在前进。这块地方童平时常会玩捉迷藏的游戏,他知道有一条捷径可以直达灯塔脚下。
于是童平绕开身前的坦克,一路小跑抄近道赶上了母亲。她正在灯塔门口的屋檐下躲雨,局促不安地摆弄着手里的袋子。
童平蛰伏在草地中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穴里,这里是他捉迷藏时秘密的藏身之地。他刚把脚伸进洞口,洞穴深处有东西动了一下,接着那东西朝他笔直跑了过来,一簇羽毛拂面而过,原来是一只不知名的大鸟,它在洞口抖了抖身上的水,展开宽大的羽翼冲进了漫天大雨之中。惊魂未定的童平把身子移到理想的位置,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浸没在冰冷的水洼之中。
灯塔那里传来了动静,一个男人从灯塔的阴影中走出来,童平认出了他的脸,他是横山岛带队的那位老师。
偷情?
这是童平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念头。
“纪老师,钱我带来了。”母亲的声音显得诚恳而又无助。
男人接过袋子,松开袋口看了一眼:
“才这么点?”
“这事汤淼他爸不知道,我手头只有这么多钱了。求求你,帮帮我吧!”
“只要我删除报告里关于你儿子私闯果园的事情,你们就可以省下一大笔医药费,所有的责任都由学校来承担。我是非常想要帮你们的,但这件事必须要看你们的诚意。你们会拿到巨额的赔偿金,足够让汤淼过一辈子了。倒是我有可能因为造成学校的巨大损失,被他们扫地出门。难道你不觉得这点钱太少了吗?”
纪老师掂了掂纸袋,又还给了母亲。
吃饭时母亲那复杂的表情,童平现在才明白过来。虽说对大儿子怒其不争,母亲依然愿意为他倾尽所有。
“别这样!纪老师,我会继续想办法的,这些钱你先收下来吧。”母亲坚定地把钱推了回去。
“真的很为难。”纪老师用一根手指挖着耳朵,心不在焉地说,“除非……”
“除非什么?”母亲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了纪老师的手。
“剩下的钱我可以等,你先得给我点甜头尝尝,就当是利息。”纪老师淫邪地笑了起来,开始摩挲母亲握住他的那只手。
母亲惊慌地缩回手,却被纪老师有力的手掌死死捏住,无法挣脱。
“我会给你钱的。求你别这样!”母亲毫无退路,用带着哭腔的语气哀求着。
纪老师无动于衷,反而更加放肆地将手伸向了母亲的胸部。
“住手!”母亲愤怒地推开了他,可转念想到不能得罪这个男人,又缓和了口气,央求道,“你想要的钱我们可以分期还给你。”
“分期?”纪老师冷笑道,“我老婆跟别人跑了,留下一个怪胎给我养,就靠每个月这点钱过日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发财的机会,你还要让我等那么久?”
“我会尽快凑钱给你的。”
“尽快?为了儿子都不愿付出自己的女人,要让我怎么相信你?”看准了母亲动摇的眼神,纪老师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双手肆无忌惮地游走在母亲的身上,胡子拉碴的嘴贴了上去。
灯塔上的光射向雨雾中的海洋,耀眼的白光划破黑沉沉的夜空,童平看见了母亲呼救的口型,呼救声却被吞噬在隆隆的雷鸣之中。
狂风肆虐摇晃着漫山遍野的植物,电闪雷鸣之后,天地间被扯开的口子又连成一体,一切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了。
塔顶的灯被雷击坏了,灯塔陷入一片黑暗。
童平所在的位置离他们很近。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清晰地听见一记沉闷的声音,还伴有骨头碎裂的响动。
是男人的呻吟声以及重物摔落草地的声音,好像纪老师受伤了。
又是一记沉闷的声音。
夜,变得死一般寂静。
倾盆大雨浇灌着整座花提港。
灯塔下亮起了一个光晕,手电筒的光束掠过童平的藏身地,他连忙将头埋进洞口的草地里,腥臭的烂泥味瞬间涌进了嘴里。
“死了吗?”有人在说话,不是母亲的声音。
童平从洞穴中支起上半身,看见母亲手里的电筒正照着地上的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她的大儿子——坦克。
坦克仰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抬头望着母亲。也许是光线的关系,坦克脸上的表情尤为恐怖。童平特地注意了坦克右边的裤管,空荡荡的裤管在雨中皱作一团——假肢不见了。
随着母亲手里电筒的移动,光晕定格在了坦克身前的草地上。
纪老师面朝下趴在地上,雨点落在他的脑袋周围,泛起阵阵涟漪。他脸浸在了水洼里,死了。
童平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冰冷的雨水呛进了气管。
“是什么声音?”坦克用颤抖的声音问。
母亲的电筒光扫了过来,童平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再咳出声来,整个人倒退进洞穴里。
“这种鬼天气,应该不会有人来这里的。”母亲没有发现童平。
童平生怕被发现,不敢再发出动静,侧耳倾听着他们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