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部之乱
“是啊……什么也没有……”安德鲁小声说。
的确,在我们面前铺展开来的是一大片望不到边的光秃秃的盐碱地,连一根草都看不见。“我们出发,去占领外星人的基地!”为提高士气,我特意
放大了嗓门。
“是!”他们大声应道。
“他们的基地就在前面,你们看见那个白色的东西了没有?”我指着远方一个白点说。
“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安德鲁问。
“不清楚,不过别担心,据说外星人跑得很慢。”我给他们打气。
“那我就放心了。”安德鲁说。
我们开始向着外星人的基地挺进。
“你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是不是还不适应这里的重力状况?”我问昆拿博士。
“不是,是鞋垫不太合适。”博士说。
“我这儿有太空备用鞋垫,你用不用?”
“先不用了,习惯了就好啦。”博士有点儿不好意思。
路上我们没遇到任何抵抗,事实上,我们没遇见一个外星人,整个埃赫塔星上仿佛只有我们三个地球人。我们顺利地来到了外星人基地的门前。
这基地的主体是一座三层高的小白楼,四周围了一圈铁栅栏。如今铁栅栏已然生锈变黄了。基地的院门向两边敞开着,连个站岗的人都没有。
忽然,从小楼里走出一个外星人,他缓慢地朝我们走过来。安德鲁和昆拿博士有些惊慌,直向后退。
“跑吗?”安德鲁问,他的声音都发颤了。
“先别跑,看看再说。”我冷静地下了命令。
于是,我们三个站在那儿,硬挺着。
“是地球人吗?”外星人问。
“是啊。”我说。
“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们的吗?”外星人笑着说。
“怎么发现的?”
“我有这个。”外星人晃动了一下他手里的一个设备。
“是望远镜?”我说(我曾经在一本高级图册里见过这种设备,因此一下就说出了它的正确名称)。
“没错,有眼力!”外星人说。
“先别闲聊,咱们商量个事儿。”我低下头,不去看外星人的眼睛,在这种摊牌的时刻最好不去看对方的眼睛。
“什么事儿?”
“我们地球要占领这个地方。”我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裤腰上的放大镜。气氛一下变得很紧张,我的直觉告诉我,昆拿博士和安德鲁也在摸他们的放大镜。战争一触即发。
“随你们的便,”外星人说,“反正我也退休了。”
“您退休了?”
“是啊,这儿本来是我们星球设的一个老年人活动站,我是负责人,我自己也是个老人,还要组织一群比我还老的老人在这里玩门球、下象棋。现在我该退休了。”
“原来您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外星人。”我有些明白了。
“那么那些比您还老的老外星人在哪儿呢?”昆拿博士问。
“他们都老死啦,就埋在楼后面那座小土山上。”老外星人说完,回身给我们指了指一座低矮的荒山。那上面隐约有一片乱坟岗子。
“我很遗憾。”昆拿博士说。
“如果你们要接管这里,我只有一个请求,你们一定要答应我!”老外星人忽然有点激动。
“什么请求?只要合理合法,我们一定答应您老人家!”我说。
“这是代表地球作出的承诺吗?!”老外星人直视着我的双眼。
“是的,我代表地球向您承诺。”
“逢年过节啊……给他们上上坟,烧点儿纸!”说这话时,老外星人干枯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
“您老放心吧,这个事情我们一定办!”我握住了老外星人的双手,我发现他的手心正在不停向外分泌冰凉的黏液。
“谢谢你们,感谢地球!那我就走了,祝你们好人好运!”
送走老外星人后,我们三个仔细检查了这座三层小楼,只发现几张床铺、几个小马扎儿、两套门球用具、一副外星制造的中国象棋和一架落满灰尘的幻灯机。我们将幻灯机搬上楼顶,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鲜艳的地球球旗,插在了幻灯机上。一阵大风吹来,地球的旗帜迎风招展。我们三个向着地球的方向立正站好。安德鲁小声哼唱起地球球歌(歌词大意是:地球、地球,你是蓝色的圆球,你旋转、你滚动,啊,我们随着你、随着你旋转,随着你滚动……)。
礼毕,昆拿博士从怀里掏出一包大婴孩牌香烟,晃了晃,递向我。“我不抽烟,谢谢,我嗓子不好。”我说。他潇洒地取出一支烟,点燃了,自己抽起来。安德鲁在一旁专注地嗑着瓜子。“对了,舰长,别忘了一会儿去给外星人上坟。”博士忽然说。
“啊,今天是什么节?”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宇宙安息日啊。”他说。“我就害怕宇宙什么的……”安德鲁说。
食竹记
有个女人独自住在深山里,她有一座雅致的庭院,也许是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她的体内长满了竹子。疯长的竹子令她心绪烦乱,不过,即使在身体上切开一道深深的口子,也无法看到这些竹子的影子,只有在梦里才能清楚地看见,偶尔打盹儿的时候也能隐约瞅见。逐渐地,竹子渗透进她的每一根血管,女人快要发疯了。
一个阴雨天,女人听到庭院外有奇怪的响声,就推开门看,发现一头熊猫正在院门外来回踱步,它一见女人出来,便不再折腾了。女人本能地把熊猫引进庭院。在蒙蒙细雨中,他们相向而坐,熊猫注视着女人的眼睛,它的目光十分纯净,它看到了那片茂密的绿竹,于是咯吱咯吱地吃起来。女人很高兴,她把熊猫留在庭院里,每日以体内的竹子喂它。这样过去一年光景,女人体内的竹子终于被吃光了。但是,她没有把熊猫放归山林,而是将它卖给了过路的猎户。
没过多久,熊猫就被猎户杀死了,就在熊猫死去的同一时刻,女人的眼中涌出如沸水一般滚烫的泪水,把她疼得满地打滚儿,自那以后,她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灼痕。
写作计划
我们都知道有一类人被称为“作家”,较为低调的说法是“写作者”,他们(虽然不是全部)凭借自己的作品闻名于世。但是还有一类人是一般人所不熟悉的,我称之为“写作计划家”,相应的低调称谓是“写作计划者”或“计划写作者”,这些人可能有许多写作计划,但终其一生也不曾将之实现。
我最早听说的一位写作计划家叫许茂华,是北京音乐学院的一个后勤人员,他一直在构思一部小说,他在头脑中把它分为十章,之后他开始构思第一章,他把这第一章分为三个小节,之后他又开始构思第一小节,他把它分为次一级的五个小节,之后他构思次一级的第一小节……构思从没停止过,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这一计划也未能完善,他最终写出的只是一个貌似无穷,实则以其寿限为极限的序列:“第一章,第一节,一,(一),1,1.1,1.11,1.111 ,1.1111……”
作者其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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