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弹窗完结小说
本文首页 当前位置: 首页 > 玄幻灵异 >

说部之乱

作者:朱岳 时间:2023-01-26 17:44:51 标签:朱岳

  夜幕降临,气温陡降,为打发旅途的无聊,你拧开车上的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一首歌:“这邪恶的城市……这邪恶的城市……这邪恶的城市……”这首歌就这样不断地唱下去,伴随着严重的杂音。这个世界上的每辆小卡车里都有收音机,但是只有一个电台、一个频道、一首歌,这首歌没有名字,它只有一句歌词—“这邪恶的城市”。没人理解这句歌词。这个世界既无城市,也无邪恶。据说歌手是个干瘪的独眼老头儿。在漫漫长夜里,你把这句歌听了许多遍。

  当天边重现一线曙光,你瞧见一辆小卡车停在路边,接着就发现一具尸体横在路中央,在它旁边站着一个黑影。你踩下刹车,推开车门,跳出来。这一次,你的手里拎着那把尼泊尔弯刀。寒冷的晨风吹在你脸上,令你精神一振,你提着刀大步走上前去。但很快你就看清,站在尸体旁的是个瘦弱的女孩儿,她正背对你不住发抖,她不会是摩德万。你松了口气,俯身查看尸体。这尸体又是摩德万留下的,或许正是留给你的,你能认出他的手法,尽管这次与上次的情形大相径庭,尸体遍布伤口,每一处都足以致命。

  等你抬起头来,迎着初升的朝阳,你看清了那女孩的脸,她的两只眼睛被挖掉了,眼眶里充满血污。

  “眼睛怎么了?”你问她。

  “没了。”她说。

  “怎么没的?”

  “我一个人在公路上走,我看到前方路中央有两个刀客在决斗,一个杀了另一个,我吓呆了。后来,那个杀人的走过来,说我看了不该看的,我对他说我并不想看,可是没用,他用弯刀挖掉了我的眼睛。我疼得昏了过去。那好像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儿了……”

  “他什么样?”

  “你让我搭车我就告诉你,我不想死在路边。”

  “好吧,我会带你一程。”说完,你就转身去扛那具尸体,这是一具苗条的尸体,你没费力就把它搬上了卡车拖斗,让它与之前那个大块头并排躺着,你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水笔,在第一具尸体的脑门上写下“1”,在另一个的脑门上写下“2”。然后,你收好水笔,上了车,打开另一侧的车门,招呼女孩上车。她寻着你的声音,摸索着走过来,吃力地爬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你开车时用余光打量身边的女孩。假如她的眼睛还在,她会是个美丽的女孩。她面庞白净、衣着朴素,梳着一条长长的辫子,背着一只白色挎包。

  “好了,现在告诉我,他什么样?”

  “等我说了,你就会把我扔下去,然后杀了我。”女孩沉着地说。

  “不会。”你说。

  “好吧,既然不会,那我就告诉你,他个头很高,身材魁梧,有个特别突出的方下巴,三十来岁,但是头发已经白了,他有一双绿眼睛,看了让人恶心。他显得镇静自若,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但那是强装出来的,他就快发疯了……对了,他的卡车布满锈迹,是铁红色的。”

  你边听,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划着,将火柴梗衔在口中。在这里,人们不抽香烟,而抽火柴,一共有两类火柴,长梗红头的和短梗绿头的。你偏爱长梗红头的这种。火柴梗是由几种仙人掌芯混合制成的,每家火柴厂都有自己的配方。你叼着它,鼻子轻轻吸着火柴燃烧时冒出的白烟,眯起眼,想象着摩德万的样子。

  “你来一根吗?”你问女孩。

  “不,谢谢,我抽火柴会晕。”她微微摇头。

  “你看得这么仔细,难怪他要挖掉你的眼睛。”

  “是啊,可能是职业习惯吧……”

  你克制住好奇,没问她的职业,你知道,跟一个女孩不能说太多话。而她却打开话匣子,对你讲起她的身世来—她是个孤儿,被一家路边旅馆的老板收养,从五岁起,就给这家旅馆做女佣。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没有任何报酬,只能偷偷藏起一些客人给的小费,这才有了一小笔积蓄。后来她爱上一个人,一个在旅馆养伤的刀客,可她从没吐露这份爱意,她感到他也爱她。她想就这样默默地相爱也挺好,可是有一天,刀客在旅店外的公路上被砍死了。于是,她离开那家旅馆,沿着公路游荡,再后来就遇上摩德万,被挖掉了双眼。

  “这么说,你还有一小笔积蓄?”你问。

  “对。”她低声说,双手抓紧了挎包。

  “能给我看看吗?”

  “你会把它抢走。”

  “不会。”

  “好吧,那就给你看看。”她打开挎包,掏出一沓儿书页递给你。

  在这个世界,人们用拆散的文学书的书页充当货币。阅读这些零散的书页,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一个人的战斗力。你一只手掌控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翻动着女孩的书页。

  “这些是漫画,你看,这是《超人》漫画,这是《丁丁历险记》,它们不是文学,是伪币,你被耍了。”你说。

  “怎么可能?!”女孩伸出双手摸索着她的书页。

  “哦,还好,里面还有一些诗集的散页,这还有点价值,不过它们只能当邮票用,四行诗剪下来是一张邮票,这个你懂吗?你可以给很多人寄信,你有不少诗。”

  “可我能给谁写信?唉,我一点儿不懂什么是文学。”她喃喃地说。

  你拧开收音机的旋钮,车厢里又响起那支歌,歌声尖细嘶哑:“这邪恶的城市……这邪恶的城市……这邪恶的城市……”

  “你还没问我的名字。”她忽然说。

  “你叫什么?”

  “伊嘬拉。你呢?”

  你没回答。

  中午的时候,你把车停在路边,从车里拿出一袋晒干的熊粪,用它当燃料,在路旁生起篝火,而后又拿出清水和几块腌制好的熊掌、兔肉、去了刺的仙人掌片儿,用一根钢钎穿起来,在火上烤热。你和伊嘬拉分享这些食物。伊嘬拉吃得很少,她一脸忧郁。吃过午餐,她用清水将眼眶中的血污洗净,蹒跚地摸到一棵仙人掌,她掐了两朵仙人掌的白花,把它们插在眼眶里。

  “这样感觉好多了。”她说。

  你看着她的两朵白色的“新眼睛”,它们挺漂亮。

  那以后,你们又上路了,你仍旧听着那首单调的歌,伊嘬拉歪着头,睡着了。直到黄昏时分,她才醒来。“我在哪儿,怎么那么黑?”她一醒就问。

  “你在车上。你已经瞎了。”你提醒她。

  “哦,对,我想起来了,”她一只手捂着头,“我做了个梦……”

  “别说,这不合规矩。”你说。在这个世界,一个刀客听别人的梦,被视为一种剽窃。

  但她不理会你,自顾自地讲起来:“我梦见我们的日子被分成了两种,熊的日子和兔子的日子。在熊的日子里,只有熊会说话,在兔子的日子里,只有兔子会说话。但是没有人的日子,所以人不会说话,人只能听动物说话。在一个熊的日子里,我听一头瞎眼的母熊对我说,‘只有试着活下去一条路’。”

作者其他作品

说部之乱

[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