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是谁
格兰特医生耸了耸肩,放下手中的笔说:“我们正在进行的催眠术和谈话治疗法是一个非常持久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我们要揭露、体验、复制你经历过的侮辱和创伤,最重要的是失忆症。你不能着急,这种治疗法的成功概率是非常高的。我不担心什么,你会成功的,因为你不喝酒,也没有得忧郁症。安琪,你是一个非常有韧劲的人。”
安琪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这才是我真正的性格,我是所有性格的中心。”她试图忽视内心传来的大笑声,“我并不是对女童军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没有感激之心,而是现在大家是时候解散了,因为我回来了。”
格兰特医生靠在了沙发上,又开始玩弄项链上的珍珠:“呃,我明白了。除了女童军外,你尚未和其他几个替身联系过,对吗?”
“为什么他们还有权利存在于我体内?”她盯着目瞪口呆的格兰特医生说。
“他们也是人,他们是你身体中的公民,你难道对他们不好奇吗?”
够了。为什么她要用一个新的问题来回答刚才的问题呢?
“好奇?如果让过去就成为过去,不是挺好的吗?我在学校学习成绩优秀,家里情况也很好,而且我也开始结交新的朋友,我已经重新开启我的人生了。为什么还要我从回忆的泥潭中打捞那些糟糕的过去?为什么我必须回忆起那些往事?为什么不能让它随时间消逝,让我做回原来正常的我呢?”
安琪的眼睛充满愤怒的泪水,格兰特医生的面部渐渐化成一团模糊不清的粉色。
她递给安琪一盒抽纸说:“我现在唯一考虑的就是你的康复,但是我必须问你,那调查怎么办?你不想让你被拐走的事情水落石出?也许还有其他受害者,或者说,潜在的受害者。”
这时,安琪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童军被铐了起来,惊恐万分。突然,她脑中的某个东西一下子就将这幅画面抹去。“不!”她大声尖叫,过了好久才停下来,“我的意思是,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知道这种事其实肯定会发生,只是她不知道原因。
格兰特医生看着面前几乎爆发的安琪,眉毛挑得很高。
安琪带着怨气,深呼一口气。“很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希望他们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他们就像幽灵,游荡在人间,了结他们生前未了的心愿。”她提高音调说。
“安琪……”
“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吗?”她大声尖叫,双手猛拍头部,“我不需要你们!给我滚出来!”
“安琪,”格兰特医生握着她的手说,“安琪,不要伤害自己。”格兰特医生眉头紧皱,焦虑万分,看起来正在思考什么。
“什么?你在想什么?”安琪迅速转换角色,责问道。
格兰特医生坐回了她的高背椅上,说:“首先,从你脸颊上泛起的淡淡颜色看,这是我认识你以来,见到你最有活力的一次。”
“很棒,”安琪继续说,“我这种疯癫劲儿以后还多着呢,但是这一定不是你现在想要的。”
“我有一个……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医生一反常态地犹豫起来。
“我会考虑的,说吧?”
“我认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一名精神病医生,他正在研究一项新疗法的实验,多次向我询问有没有合适的病人推荐给他。”
“换医生?哦,但是……”安琪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傻,“和新医生重新开始治疗?但我已经习惯你了啊。”
格兰特医生双手紧扣,像在沉默的鼓掌,她问:“谢谢你,安琪。不要害怕,我会在现场全程协助,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只需要操作他的新仪器即可,而我会监控你的情况。”
“仪器?”
“老实说,我还不太了解他的治疗方法。那种方法饱受争议,因为它包含一些……消灭人格的过程,而不是融合他们。但是他的病人一般在几周后都能恢复,而不用花几年时间。”
消灭人格?几周?哦,太棒了,这才是我们的重点。安琪上身倾斜,侧耳倾听,兴奋不已:“好的,听起来很有意思。那治疗费高吗?”
格兰特医生笑着说:“这种治疗的经费全部来自国家卫生研究所临床实验基金。病人的话,当然,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换回的是有效的治疗。”
“贵吗?”
“免费。”格兰特医生说。
“那我很有兴趣,”安琪说,“我非常想做,什么时候开始?”
“先跟你父母聊聊吧。”
下一次治疗的时候,安琪的父母都过来了,他们仔细听医生的讲解。他们颤颤巍巍地坐在沙发的一边,安琪则全身瘫坐在懒人椅上。
“听起来很理想哦。”母亲说。
“也就是说,双赢的买卖。”父亲说,“这样的话,她可以摆脱那些怪异的所谓多重人格。”
医生皱了皱眉说:“恕我直言,查普曼先生,我不会用‘怪异’这个词,因为他们不只是你女儿心理组成的一部分,更是在你女儿身处险境之时,拯救过她的那些替身,他们应该得到尊重。”
那位偷内衣的替身也算吗?安琪想。
随着这句讽刺的话语掠过脑际,安琪突然陷入极大的痛苦中,肩膀上传来阵阵刀扎般的疼痛。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来到房间一角蹲了下来,蜷缩着身子,大人的声音慢慢消失了。
这时,一幅画面闯入了她的眼帘。躺在床上,安琪,这个十三岁女孩一丝不挂,手脚都被粗糙的麻绳绑着,勒出了血印。在她头上,隐隐约约有一个阴影笼罩着她,一双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一时间,她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身体、呼吸、汗液,以及麻木的恐惧感渗透到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紧接着,画面和恐惧一同消失,留下的是阵阵惊恐的余波,那感觉仿佛是一场梦魇的结束。但是,有个声音依然在耳边回响,是一个女孩发出的咆哮声:美女,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救了你的命,你可没理由看不起我!
“亲爱的,你怎么了?”母亲和她一起坐在墙角的地上,紧握她颤抖的双手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们救了我的命。”她答道。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耳际回响:不客气。
那个声音把她吓傻了,那种感觉好像有一个魔鬼住在她的脑袋里。她紧握着母亲的手,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妈妈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新疗程?”
因为要去治疗,安琪很晚才赶到学校。已经是午饭时间,安琪已经忘掉那些可怕的画面,过去的记忆已经慢慢消逝,留下的只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学校食堂里全是吵闹的学生,有的在吃饭,有的在喧哗。现在,她要做的是找一张坐满陌生人的餐桌吃饭,不然今天她就别想吃好。现实生活并不像她之前和医生所说的那样,她根本没有交新朋友。当然,她身后有一帮跟屁虫,或者叫“安粉”,但是她没打算和这些人走太近。呃,他们简直像小跳蚤,跳到她身边,这摸摸,那看看,吸光她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