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是谁
当然每天躲躲闪闪,保持神秘感,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下,她就不需要和其他人解释这个,解释那个了。
她端着餐盘,站着扫视周围一圈,这时有人上前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
她慌忙转过身去,差点儿摔倒,好不容易才保持平衡。原来是凯蒂,或者是比她大三岁的凯蒂!凯蒂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悄悄说:“真的是你!”她用力拍了拍安琪,想看看安琪的身体是不是变结实了。“哦,我只是看到你侧面几次,我不确定那是你。我的意思是,我也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但是我必须确认你真的回来了。来,过来这里。”说着,凯蒂拉着安琪的胳膊,把她带到一张长桌前。
“坐吧。”她的脸靠向安琪,前额都快撞在一起了,她说,“真不可思议,你回来的消息我根本没听说。他们什么时候找到你的?你到底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显然是我自己找到自己的,”安琪答道,“我自己出现在自家屋里,而且是完全失忆的状态。”
凯蒂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哦,非常抱歉,那你还认识我是谁吗?”
安琪转了转眼珠说:“当然认识了,你是凯蒂,我曾经最好的朋友之一。”安琪注意到刚才说的这句话,她用了过去时,好像她已经分得很清楚,过去一个自己,现在一个自己。她没觉得自己还是十三岁,但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多大。
凯蒂习惯性地从安琪的沙拉里夹了一块小萝卜,这是几年前的老习惯了。“好吧,也许你还不知道,和我待在一起,就等于放弃了你自己的朋友圈,所以我得给你提个醒,我现在是个麻风病患者。”她毫无顾虑地说着,安琪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凯蒂继续说,“所以,如果你不愿意——”
安琪耸了耸肩说:“就因为喝啤酒那次?”
凯蒂惊讶地说:“你看,连你这样失踪几年的人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格雷格和丽薇。”
“那你怎么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呢?”凯蒂吸了吸鼻子,“他俩现在就在那边。”
安琪朝着凯蒂手指的方向望去。丽薇一脸气愤,正盯着她俩看。好吧,不出所料,格雷格如果告诉丽薇那天他俩发生的事情,丽薇这么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想起那天的事,她越想越脸红。
但是如果格雷格闭口不提,那看起来或许是丽薇甩了格雷格。
那天中午,她没有和丽薇打招呼。后来,丽薇不停地给她打电话,直到第五次打来,安琪直接把号码拖进了黑名单。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重新开始新生活,可不想因为自己在精神恍惚下所做的事情,引起她们之间的钩心斗角。丽薇肯定接受不了“那是我的替身和格雷格做的”这种看似荒诞的借口。
而现在,安琪正在和他们俩共同的敌人凯蒂共进午餐。
格雷格表情非常严肃,很难判断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管怎样,格雷格的目光还是让安琪脸蛋发烫,胸口小鹿乱撞。她答道:“没有,情况不一样了。”
凯蒂挑起了眉毛说:“如果你想把格雷格抢回来,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又不是足球比赛。”安琪谨慎地说。
“不,这就是一场比赛。”凯蒂争辩道,“所有事情都是比赛,名声、爱情、成功,无一不是。你最好先学习一下比赛规则。”
规则。这个词刺激了她的神经:“那为什么你要违反规则?为什么要告发他们?”
凯蒂笑了,这大大出乎安琪的意料。她说:“我现在在人气方面已经输了,但却得到了正直的殊荣。如果有人从库尔特家里醉醺醺地出来,开车在蜿蜒的小路上行驶,我想一旦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对自己的不作为而感到后悔。所以,我干脆就告发了他们,结果是没有人受伤。”
“除了你。”
“除了我。这些损失算什么?”
安琪突然想跨过桌子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但考虑到桌上的沙拉可能会蹭到她那件昂贵的T恤,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她握住凯蒂的手说:“库尔特是你男朋友,对吗?”
凯蒂的微笑很快消失:“以前是。”
“那你还告发他?听说他被停课处分了。”
凯蒂深沉地叹了口气说:“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但是他做错事,伤害自己,还殃及他人,所以我要告发他。我打破了比赛第一规则‘绝不打队友小报告’,但是这种情况下,我必须这么做,我们都需要自重。”
绝不告发。这几个字在安琪脑中荡漾,但是我必须这么做。他做错了。安琪发现在凯蒂的故事中找到了奇怪的共鸣,久久萦绕在她脑海。
“我们可以一起做麻风病人吗?”
凯蒂笑了,她的笑容是安琪这些天见到的最灿烂的笑容。
周六早上,最让安琪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将平时六点钟就响的闹铃用力按掉,然后继续蒙头大睡。由于今天要进行实验治疗,安琪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大脑早就处于亢奋状态,怎么都睡不着了。她滚下床,站起身,双手冲着天,双脚踩着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弯下腰,两只手在双脚前左右摆动,放松上半身。这时候,她发现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上有两块黑色污渍,好像铅笔涂上去的一样。很奇怪,她明明是右撇子,干活儿也应该用右手才对。她用右手搓了搓,污渍从黑色变成了灰色。桌上放着的一张皱巴巴的纸吸引了她的注意。纸面上撒满了粉色橡皮屑,她把纸压平,倒吸一口气。
充满童稚的笔迹歪歪扭扭地趴在纸上,每一行末尾的字体都倒向一边。有的字很明显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新写的一行还算比较直。但是看得出,写字的人是左撇子,字还是歪的,加上有的字被擦掉再写,整张纸的内容都有点难以辨认。写字的人心情应该非常郁闷,否则就不会把这张纸揉成这样。安琪一屁股坐在摇椅上,仔细读了起来。
亲爱的安琪:
写字太难了,但是大姐姐说我必须写。我希望你能看懂我写的东西。好吧,我是你能听到声音的那个女孩,有几次了吧。但是我好怕那位可怕的心理医生,所以我才躲起来。我需要一台录音机,或者能录音的东西都行,写字好慢,好难。
爱你的告密者
守门的大姐姐说,我现在必须和你联系,以免以后有人再受伤。
安琪读这封信时,一股寒气散布全身。她把左手翻过来,慌张地拿起一支铅笔,试着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复制一遍信的内容。但是,她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很明显,这封信不是她的笔迹,用左手也根本写不出来。童稚的字迹看起来比她左手写出来的还要工整许多。
她之前听到的第一个替身?什么意思?那个大姐姐是谁?是女童军还是其他人?或许是看门人?
她的生活充满了疑问,这些问题谁也回答不了。而且,问题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成倍增多。太好了,就像她的多重人格,全部被关在她的脑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