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是谁
“我拿着这张照片问了一圈,想从当地人口中得到什么线索。我们去过他经常光顾的一家食品店,也到过他工作过的公司——”
我情不自禁地说:“我猜他们会说,‘他一直是个安静、绅士的男人’,罪犯通常都是这么伪装的。”
布罗根侦探尴尬地笑了笑说:“被你猜中了,他们还真是这么说的。不论如何,我想提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将是你最后一次面对媒体的狂轰滥炸。我们会把罪犯的相片贴在周日报纸头条,借此再向大众搜集更多线索。新闻不会提及你的名字,但是我觉得,既然这个案子曝光度如此之高,人们一定会慢慢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很抱歉,我不太清楚地方媒体会怎么播报这条新闻,他们应该会尽可能地挖掘内幕。”
父亲面带不悦地插了一句:“只要够劲爆,肯定上头条,对吧?”
“恐怕是这样。”布罗根侦探回答。
“有什么方法能让安琪免遭接下来的骚扰呢?”父亲的嗓音很尖锐,但又透露着哀求的意味。
此时,我很同情父亲:“爸,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我都经历过了,没事的。”
“好样的,女孩。”布罗根侦探说,“你想不想到旅店先住几天?这样他们就不会在你家门前的草坪上堵截你了。”
母亲顽皮地说:“我会打开所有的草坪喷头,把他们冲个落花流水。”
我可以想象出,母亲用她的喷头对着记者昂贵的摄影器材喷水的画面。
“那就是这些了?”我问。
令我惊讶的是,布罗根侦探不自然地耸耸肩说:“差不多吧。你今天忙吗,安琪?”
“我今晚要去给人家看小孩。哈里斯夫人今晚要去参加另一场圣诞聚会。怎么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有时间可以陪我一起回到那个小木屋,到那儿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或者想要——或者你尚未了结的事情。”
母亲听了有点着急:“布罗根侦探,我觉得不能——”
“麦姬,我也欢迎你和米基一同前往。”
父亲看起来快气傻了。我发现,我特别不想让母亲看到那个小木屋的景象,特别是那间卧室。
我回答的声音有点大:“不行,他们不能去。”看着母亲难受的表情,我赶紧控制好自己的语气,认真、平缓地说:“你们俩明天还要上班。不论如何,这事应该由我自己来解决。”
她微微低下头说:“哦,亲爱的,你真的准备——”
“放心吧,妈妈。”我用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腰,身体靠在她身上说,“我认为这个提议不错。”
是的,了结。女童军一生时间都在那个屋子里度过,我欠她太多,我需要用特别的方法向她致敬。我说:“我只要四点能到家就行。”
是时候面对小木屋了。我对它始终充满好奇,但是这可不是我想回到犯罪现场的最佳理由。
车子沿着克雷斯特高速公路向山上驶去,车内一片沉寂,布罗根侦探在思索什么。他开车的时候,一只手握着方向盘,靠手腕转动来控制方向。
我看着路边的风景,所到之处,车子两侧都是低矮的灌木丛,一场大火让小山变得“伤痕累累”,但是就在灰烬之下,鲜亮的绿色植物却坚强地生长出来。有一种常绿灌木的叶子是天然防火的,这种树木形状佝偻,好像一个满是黑色和枣红色雕塑的花园。高大的树木较为稀疏,之间距离较远,这样可以给下面的小树提供再次扎根的机会。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布罗根侦探嘟囔着说:“山林纵火。某个愚蠢的爬山者迷路了,可能打算生火做信号,让森林救护队看到。”
“他们找到他了吗?”
“当然找到了。在扑灭超过两万公顷的森林大火之后,他们发现了他的尸体。”
“真是个蠢货。”我说。
山路蜿蜒盘旋,海拔越来越高,干燥的松树茂密地生长,好像只需一丁点火苗,森林就会被点燃。然而就在这丛林深处,谁都能很轻易地修建一座小木屋,而且不为人察觉。
这时,布罗根侦探开车离开主路,驶向一条通往森林深处的小道。松针的气味在车内弥漫。一分钟后,面前出现一条更小的岔道,路上满是轮胎的印迹,路旁散落着各种岩石。SUV晃晃荡荡地颠簸着,直到车子停在了一处偏僻之地。主路完全被浓密的森林所掩盖。他走下车,绕到我这一侧,帮我开门。
他指了指那片浓密的森林,说:“你现在知道,我们为何花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找到这个地方了吧?你看,地面太干燥,根本没法保留人的足迹或车轮的印迹。”
我看了看车子开过的地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里就是萨缪尔森每天晚上停车的地方,当时我们发现车子就停在这里。”
“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汽车的声音呢?”我问他,“这儿离小木屋很远吗?”
“没有多远。”他答道,“但是树木太浓密,把声音都阻隔了,而且他的车是电动车,没有什么声音。所以,他可以像会魔法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是啊,是黑魔法吧。”我表示赞同。
我们径直走进森林,我发现有一条小路被调查员反复踩踏之后显得乱七八糟,或者就是那个男人自己走出来的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条路,或者是停车场?女童军之前是从另一条路下山,到达主路的。我还记得,在森林里走了好几个小时才走出去。过路车子的司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没有一个人减速过来看看怎么回事。那天光线强烈,狂风大作。那是一次史诗般的远征。
现在,小木屋出现在我眼前。按照女童军回忆里的描述,我一眼就认出了之前从井里打水的水泵。井水冰凉冰凉的,是天然矿物质水,清澈又干净。我发现,我很怀念那个味道。
“坟墓在哪里?”我问。
布罗根指了指另外一侧,从树木之间,我窥探到一条蓝色的防水布。“要想让一个女孩拖着一个成年人走这么远,真是不可思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忧郁,“非常抱歉。”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到底想在这儿找什么呢?寻求原谅?我的原谅?
当我们回到小木屋时,我试着感知自己此时的心情。什么都没感觉到——没有恐惧,没有开心——只有麻木感,认为这里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我感觉到,布罗根侦探突然停下了脚步。我转过身看着他,他双手插在后面的裤兜里,抬头望着树林。
“我有两个女儿,”他说,“大女儿现在和你当初被绑架那年一样大。”他的声音在颤抖,我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眶竟然湿润了。“安琪,我们在调查时,还发现了一件事。我本来想当着你父母面告诉你的,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