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都不放过
海伦·迪恩拉起了自己的病号服,指着大腿根部的一个小点儿。拉里刚好带着他的瑞士军刀,那种组合多功能的军刀,上面刚好有个很小的放大镜。他看着那个地方,确定是个针眼以后,便叫来了医生。
“可能是虫子咬的吧。”医生如此解释。可是到了第二天,海伦·迪恩的病情急转直下。她开始出虚汗,显得疲惫不堪。当她的心跳最终停止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她没法再复活,就好像拉里永远无法得到安慰一样。
事发之后,拉里·迪恩立刻就意识到其中肯定有问题,并且提出了调查申请。他从母亲的肿瘤专家医师那里得到求证,迪恩夫人没有被安排任何药物的注射。他又询问其他几个照顾母亲的护士,得知当天出现在病房的那个男护士是查尔斯·库伦。
拉里·迪恩立即将电话打到了沃伦县的检察官那里,控诉自己的母亲被谋杀,而且告诉他们真凶到底是谁。
在给海伦·迪恩打完针之后,查理立刻驱车回家,开始思考当晚的行动。他没有特意策划这次的事件,他相信这次他们说什么也能知道是谁干的了。他们会吧?也许这还得取决于迪恩夫人是不是死掉了。第二天,他照常上班,非常惊讶于她居然花了24个小时的时间。不过,是的,她还是死了。而且,他们貌似知道是他干的了。他的工作日程上堆满了关于此次事故的调查会议。他被医生调查,被沃伦医院的管理员问询,甚至还被两个来自沃伦县办公处犯罪调查科的检察官调查。每个人都想让他大声地说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查理否认了一切,当然也包括这次注射在内。他看着这些人搜自己的储物柜。与此同时,海伦·迪恩已经被送去冷藏,准备解冻。一个来自法医办公室的医生从她的大腿根部注射孔采样。这次医检测试了100种潜在致命的化学药物,但偏偏忽略了地高辛。因此,海伦·迪恩的这次事故被认定为自然死亡。
在这件事情宣告结束的同时,查理的主管通知他开始休假,不定期地带薪休假,而且立刻生效。这听起来并不坏,不用上班还有钱拿。他独自回到家中,坐在那个地下室的公寓中思考,抑郁地思考着他们是否会来抓他,或是他干脆安排一次这样的逮捕,给自己一个在监狱里自杀的悲惨结局,就像当初他闯入米歇尔的公寓时那样。现在他一直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而且是整天都无事可做。就那么傻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发呆,直到自己几近麻木的时候,就移动到厨房的桌子上,然后上床,最后再回到沙发上。壁炉上的时钟不停地读着秒:嘀嗒,嘀嗒,嘀嗒。救护车是夜里11点前到的,查理特意为他们留了门。
02
查理陷入了自杀的循环状态:从急诊室转到院内的精神科门诊,再到院外的心理咨询室,之后,他出现在沃伦县的检察官办公室。他们做了日常问询,他否认了所有的一切。当审问终于结束的时候,他们又拿出了测谎仪。
电线将他的身体和机器连接在一起。墨针将最后分析出来的结果画在图表上,通过那些上下波动的曲线和频率来显示,查理知道那些曲线的峰谷会偏高、偏低,甚至呈直线。而改变这些曲线的可能是他生理的一部分。
警察们不了解医学方面的知识,对那些峰谷之间的变化也毫不在意。他们的关注点都集中在那些脉搏变动的情况和节奏上了。基于这种情况,他们就认为自己可以判断真伪。查理可不这么想,他知道这些变化都可以通过地高辛、受体阻滞剂以及硝普钠来完成。
测谎仪给出了一个大概的结果,它忽视了心电图图表所表现出来的真相。它只是单纯地将心跳活动与人的大脑中的真相通过这种方式连接起来,跟一个孩子用破铁罐和绳子做简易电话一样不可靠。这是个很愚蠢的测试,查理最后的测试结果完美得无懈可击。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些人打心底里还是知道事情真相的。
查理在沃伦医院的带薪假期中不知不觉地迎来了新的一年,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回去了。鉴于他曾经每周80小时的高强度工作时间以及他曾经赚的薪水,现在他急需找一份新的工作来支付孩子的抚养费。查理发现在亨特医院,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小的非盈利医疗中心,位于新泽西州弗莱明顿的上流小镇。用沃伦医院和圣巴拿巴医院提供的薪资作为参考,1994年4月3日,查理手里还拿着自己的推荐信,以每小时23美元的工资在亨特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正式上岗。
1995年10月,他得到了护士长马乔莉·蕙兰为自己撰写的业绩报告,报告中称他是“病人生活的倡导者……关心病人的福利……有组织,非常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非常聪明,充满机智”。
他开始和凯瑟琳约会。凯瑟琳也是这个病区的护士,她婚姻不幸,是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单身母亲,很显然处于空档期。凯瑟琳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足以弥补他对医院注意力的需求。冬天来临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张从亨特医院重症监护病房寄送来的证书扫描件,上面写道:“致查尔斯·库伦,感激他重压之下不失风度的工作态度,以及所有辛勤的夜班为我们带来的帮助。非常感谢。”马乔莉·蕙兰又在下面补充道:“查理是个乐观向上、有礼貌的有为青年,一个关心病人福利的好护士,非常有用,而且在用药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
不过,这不是事实。
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就好像黄昏到夜晚的过渡一般自然,不是意识上做出的选择—他都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做的。时间慢慢跨过1995年的时候,查理逐渐变得更加阴暗了。到了年底,11月的时候,那个每日都出现在夜班值班室的理想型护士,那个亨特医院从来没想过可以如此幸运地拥有的雇员已经不复存在了。
其实,他真的记不得那些被他下药或杀死的病人都叫什么名字了。就好像他对待自己逐渐增厚的人事档案一样,没什么可在意的。有些护士总抱怨,当库伦独自拉上帘子给那些病人洗身上的时候,总是给病人用太多的浴液,好像他们都脏得跟油桶似的,不知在搞什么,耽误那么久的时间,显得其他护士很不敬业的样子。但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他一连串用药上出现的比这严重得多的错误。12查理曾经被抓到给某些病人胡乱推荐未遵医嘱的药物,他还从某些病人那里私自扣掉了医生开的处方药。护士长蕙兰实在是无法解释,这个曾经的明星雇员怎么会突然间有这么大的转变,还出现这么多奇怪的行为。直到有一天,她太担心了,便去检查了库伦那几个病人的病例和日常记录的表格,那上面可不是一般的错误。每次他给病人错误用药,都没有记录到日常的表格上,而且他还扮演医生的角色,干医生都不应该去干的事情。库伦护士甚至给自己预定了实验室的检测,那些要求都具体得出奇,好像他正在特意安排找什么东西。
查理用一剂地高辛干掉那个老家伙杰西·爱琴10天之后,7月19日早上,蕙兰护士长将他叫到了一个空房间开会。她实在是没法从自己看到的这些杂乱无章的错误中找到什么规律,所以她打算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再出现一次这样的事故,查理就会被停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