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都不放过
丹尼在曼博的办公室里再一次看见了这副棺材,一个叫布莱恩·霍伊的年轻警长也陪同在一旁。事故发生之前,盖尔是霍伊的牧师,霍伊到场只为了在上帝和地方药检官面前作证,证明这就是曾经给予他教导的牧师盖尔。开棺之前,丹尼递给布莱恩一个相机以及一些多余的胶卷,他希望在验尸官打开棺材的时候,有人记录下来整个过程以及所有棺材里的东西。
1.一本黑色的圣经
2.一副灰色的眼镜
3.一个绑着彩带放着花的白色枕头
4.一双黑色的鞋
5.一件茶色的宗教长袍
6.一条黑色的裤子
7.一件白色的宗教长袍
8.一双黑色的袜子
9.一条茶色的宗教围巾
10.一条黑色的腰带
11.一件黑色衬衫
12.三张彩色照片
13.一个白色的牧师领子
14.一张dna身份卡片
15.一组指纹
曼博是个专业而挑剔的人。他戴着手套,如实地对着录音机说着自己看到的一切:发掘出来的尸体防腐处理结果还不错,可以看出这是个6.9英尺高、体重在155磅左右的白人男性,稍显单薄,但可以看出死前营养摄入比较充足,从目前观察的情况断定,符合68岁的年龄描述。
这具尸体的头皮全部露了出来,几乎没有什么头发,前额没有明显痕迹,眼球和眼睑颜色苍白,虹膜呈浅灰色,瞳孔瞪圆,中等大小。脸部完好无损,没有可见明显伤疤。一些浅绿色的霉菌附在了盖尔低低的鼻梁和脸颊的大部分区域上。尸体耳朵干净,没有物质流出。
曼博解开他身上穿的宗教长袍,发现了一个气管切开手术留下的疤痕,未缝合的地方已经用凝胶填满,粘住。胸前大约有三个粗糙的切口,现在被厚厚的白色粒状凝胶包裹在里面—这是防腐造成的结果。白色塑料套管针在他的腹部留下了不少星星点点的痕迹。他的胸口出现了更多的霉菌,从绿色过渡到灰色,再到黑色,手臂上没有出现霉菌,手指上有很多。厚厚的孢子群从指缝和关节凹槽处长出,先是黑色,然后是绿色,一直从手部延伸到膝盖,形成了一大片,好像毛茸茸的衣服。胫骨附近的霉菌变成了黄色,脚上也有非常厚实的一层霉菌,好像穿了一双拖鞋。脚趾上的标签表明尸体是来自萨默赛特医疗中心的。曼博将这些记录下来之后,准备开始往更里面看去。
沿着y状胸腹联合切口,曼博从气管一路检查到了肺部—暗红色,肌肉紧实,填满了颗粒状的防腐胶。牧师的心脏称重结果显示大概660克,可以看到磨损和修复手术的痕迹。紧接着他开始为毒理学家收集可用来检验的样品。他从右颈部挖了一些防腐凝胶,又从骶骨取了一部分包裹褥疮的纱布,紧接着从身体上取了一些霉菌。他将每一种从尸体上取下的样品都小心翼翼地放到贴着不同标签的试管内。紧接着又从尸体的每个手指甲上剪下一些样本,然后移除了整个左脚大拇指的指甲盖。再之后,他从牧师的腹部和脾脏内提取了一些液体,拔下几根体毛,并分别从肺部、肝脏、肾脏、小肠、两个睾丸、肋骨、横膈膜、脾、脑、脊椎和心脏截取了一小部分,分别装好。最后,他将牧师胃里面所有的残余物一同打包装进一个密封袋子里,用注射器从盖尔的眼球里提取了一些液体。紧接着,在尘归尘土归土之前,他还用一个小试管装了一部分坟墓里带出的泥土。曼博忙碌的一晚终于结束了。但在萨默赛特,夜晚才刚刚开始而已。
03
万圣节前夜,查理在几乎所有人都开车回家享受假期的时候,朝着相反的方向往单位开去。他在这条全由工薪阶层组成的大街上沿着路边郊区的风景往城里驶去。周围过往的车辆级别都跟他这个小福特差不多,老旧,发动机发出阵阵轰鸣,每个人的心情都烦躁不安。当所有车辆逐渐向主流中心会合的时候,他娴熟地在车辆间穿梭着。荣誉学生、地球母亲、海军,这一切看起来融合得那么自然,却又各自分开,他这一生是孤独的,从来没有得到过理解。他们总是从他保险杠上的贴纸来妄下定论,直到他自己找到一种方式,在荒芜之地得到他想要的那一切。现在行驶的这条路毫无生机可言,洗车房、死气沉沉的中餐外卖馆、了无生气的汽车配件商店、无人问津的晒肤中心,很多招牌被人拆得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字母靠着那些螺母晃晃荡荡地挂在上面。一些戴着印有各式香烟牌子的棒球帽灰头土脸的男人在空旷的地面上呆滞地前行,从一个便利店走向另一个便利店。这些都是没有职业或没有制服的家伙,都是跟查理迥然不同的一类人。空旷的停车场上,生长着成片的杂草,好像已经很久没人管理了,粗纤维的低矮植物像一个个久未修剪的脏指甲一般戳在那里。
开上高速公路之后,节奏变得快了起来,突兀而彻底,1-78主干道的出口就在前方,4个车道上的车流如瀑布一般汇集在一起挤向这个出口。之后40分钟的车程都是质朴的田园风光,还有一些平时很难见到的农场,几座平缓的小山,呼啸而过的森林,让来自乡下的查理都有些不适应了。在交叉道上左右拐着开回新泽西州后,他放慢了车速,开始在郊区的街道上闲逛。相比自己在伯利恒的邻居们来说,这儿的一切可显得高贵典雅多了。每个公寓都有单独的车库,仿百叶窗的窗贴整齐地装点着那些超大的玻璃窗,每个大门的门把手上都有雕刻得精致的美国雄鹰。很多昂贵的季节性装饰物在外墙上整齐地摆放着,这些仿真的玉米秆连排列方式都跟真的庄稼别无二致。周边的一切环境都是高质量的,这样的镇子才称得上“漂亮”,似乎更能衬托出查理的个人魅力,更加符合他的身份。查理穿过萨默维尔镇的边界,来到了这个象征他专业地位的标志性地区。两旁都是高级住宅和高级轿车,没有生锈的尼桑和斯巴鲁整齐地排在两侧。突然,一辆警车出现在他面前,“哇哇”地响起了警笛。
这位警察先生脾气已经够好的了,但查理还是很恼火,警官说他需要扣押查理现在的这辆车。查理坚信自己是被陷害的—尽管每次有警察让他靠边停车的时候,他都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一次,他还真的想对了,他就是被陷害的。
查理边争辩边抱怨着。出现扣押情况,可能是因为违章停车罚款未缴纳的问题。在他住在菲利普斯堡的时候,或许还有没付清的停车罚款,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收到什么要他缴费的停车票,起码据他所知没有—事实上,他在菲利普斯堡的房子旁有专用车道,压根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还能在哪儿被贴条呢?这太不公平了,查理越想越生气,马上就要发脾气了。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个警察竟然真的在听他的抱怨,他尊敬地称他为“先生”,而且好像叫得还很真诚,他答应查理当天下午之前就将此事查清,给他回复。
在车辆被扣押期间,查理不得不坐警车去上班。这是一辆新型福特,油漆和车蜡让这辆车显得异常闪亮。他慢慢滑到那个温暖的真皮硬座上,发现这感觉非常棒,好像终于找到了自我归属的地方,周边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打算好好享受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几个小时后,查理接到一个电话,告诉他一切都没有问题了。确实像查理所说的那样,这是个误会,仅此而已。为了补偿查理,警官先生会亲自将查理的车送到他工作的医院。嗯,这经历还挺有趣儿,刚好等到下次跟艾米一同值班的时候,作为谈资跟她好好聊一聊。对于表现他疯狂的生活和各种被误解的悲惨境遇来说,这个例子再完美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