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领域
“有没有可能是格兰特那一枪杀死了卡特?”凯伦追问道,前臂搁在桌子上,身子前倾,一副橄榄球比赛时冲锋的姿态。
劳森调整了坐姿,把重心移到另外半边身体。“她是背后中枪的。你自己判断吧。”
凯伦又把身子靠回椅背,听到这声回答,她有些失望,但是也知道对面这个人口中也就只能说出这样的话了。“那时,你们就是一帮吊儿郎当的警察,不是吗?”她语带鄙视地说。
“我们尽了力。”劳森说,“公众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公众根本不知道还有另一半故事。”她叹气说,“那么总共有三声枪响,而不是报告里说的两声?”
劳森点点头。“没什么区别。”他又换了坐姿,转身对着房门。
“还有什么没写进报告里的事要告诉我吗?”凯伦问,提醒对方自己才是谈话的主导方。
劳森转头看着墙壁与天花板交接的角落。他嘴唇突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想就这些了。”他把目光移回,看着凯伦疲倦的双眼。“我们当初怀疑弗格斯·辛克莱尔。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可以让我改变看法。”
托斯卡纳,坎普拉。
托斯卡纳温暖的阳光让贝尔僵硬的肩膀松弛下来。她坐在位于博斯克拉塔边远地区一簇房屋后方的栗树树荫底下。只要伸长脖子,她就能看到保罗·托蒂那栋废弃的别墅陶瓦屋顶的一角。比别墅更近一些的景物更吸引人,身前的一张矮桌上放着一瓶红酒,一杯水和一碗无花果。围坐在桌子周围的是给她提供情报的线人。邱丽雅,一名年轻女子,留着一头水银泻地般的黑色长发,因为长年长粉刺,脸上呈现出深紫色。丽娜塔,一个金黄头发的荷兰女人,肤色如高德干酪一般。还有靠在大树旁剥着豌豆的格拉齐亚,据她说,宪兵队之前已经向那两个女人问过话了。
与人谈话的程序必须遵守,贝尔在与她们的谈话中克制着自己。最终还是格拉齐亚迈出了那一步。“贝尔还对托蒂别墅里发生的事儿感兴趣。”她说。
丽娜塔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一直想着肯定有人会问起此事的。”她口齿清晰地用意大利语说道,发出犹如机器人说话一般的声音。
“为什么?”贝尔问。
“他们走得太突然了。前一天还好好住着呢,后一天就不见了人影。”丽娜塔说。
“他们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我简直不敢相信。”邱丽雅绷着脸说,“戴尔特是我男朋友,居然连声再见都没说。是我发现他们出走的,那天早上我去找戴尔特喝杯咖啡,只要他们不赶早场演出,我总会去找他。但是那地方已经人去楼空了。看起来他们是抓起行李就往车上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戴尔特那个混蛋了。”
“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贝尔问。
“四月底。我们本来打算一起过劳动节假期的,但是一切都泡汤了。”邱丽雅到现在依然很恼火。
“屋里住了几个人?”贝尔问。邱丽雅和丽娜塔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报出了他们的名字:戴尔特、玛丽亚、拉多、西尔维娅、马提亚、彼得、卢卡、厄休拉,还有麦克斯。集中了全欧洲各国之人。从表面看来,这三教九流的一伙人同卡特·格兰特完全扯不上关系。
“他们在那屋里干什么?”贝尔问。
丽娜塔咧嘴笑笑说:“我觉得更准确来说是他们借了那地方。他们是去年春天开着两辆又破又旧的野营车和一辆拉风的温内贝戈房车来的,当场就搬进了别墅。他们待人很友善,也很乐于同外人打交道。”她耸耸肩说,“在博斯克拉塔这个地方生活的人都有些另类。在七十年代,这儿还是一处废墟,我们几个人是非法搬来这儿的。后来,我们把这儿的产业一处接着一处地买了下来,修复成现在这个模样。所以我们对新来的邻居抱有同情心。”
“他们成了我们的朋友。”邱丽雅说,“宪兵队的人都不正常,把那些人当做罪犯或来历不明的人物。”
“那么来之前他们也没打过招呼?他们怎么知道此地有这么一处宅子?”
“几年前,拉多在峡谷里的那家水泥厂干过活。他告诉我他经常在林子里散步,因此发现了这座别墅。所以当他们要找一处到托斯卡纳几座城市都很方便的地方时,拉多就想到了此处,一帮人也就搬过来了。”邱丽雅说。
“那他们在里头到底干什么呢?”贝尔问道,试图在问话中能找到一些同以往发生联系的事情。
丽娜塔说,“他们经营一个木偶剧团。”看起来她对贝尔的毫不知情感到惊讶。“是牵线木偶戏,街边戏场。旅游季节到来的时候,他们有固定的演出地点。佛罗伦萨、锡耶纳、沃尔泰拉、圣吉米尼亚诺、格里夫、切塔尔多。逢到节日他们也演出。托斯卡纳每一座小镇子都有一个节日——牛肝菌节、萨拉米香肠节、拖拉机节。因此,只要有观众,波拉俄斯特剧团就会演出。”
“波拉俄斯特?怎么写?”贝尔问。
丽娜塔说道:“那是波拉蒂纳伊奥·俄斯特姆波拉尼奥的简写。他们擅长即兴演出。”
“别墅里的那张海报——一张黑白图,画着一个木偶杂耍人和几个怪异的牵线木偶——这是他们用来做广告的海报吗?”贝尔问。
丽娜塔摇头说,“只在专场演出时才用。我只看到过他们在万圣节那天,在科勒瓦尔德尔萨的演出时用过。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用那种艺术喜剧里的明亮颜色。这是传统木偶形象的一种现代变体。这可比用黑白单色海报更能体现出他们的演出特色。”
“演出受欢迎吗?”贝尔问。
“我觉得演得蛮好。”邱丽雅说,“来这儿之前的那个夏天,他们在法国南部。戴尔特说意大利是个更适合演出的地方。他说此地的游客们思想更开明,当地人也更包容。他们赚的钱不是很多,但演得不错。他们的餐桌上总少不了食物和源源不断的酒水。他们让每个来访者都觉得宾至如归。”
“她说的对。”丽娜塔说,“他们不是江湖骗子。如果他们今天吃了你一顿饭,那么明天一定回请你一顿。”她一侧的嘴角往下一撇,“他们常常说要乐于分享、团结互助,但是他们比那些他们所鄙视的人更为自私。”
“除了厄休拉和马提亚之外。”邱丽雅说,“他们两个行事更私密一些,不像其他人那样善于同人打交道。”
丽娜塔哼了一声,“那是因为马提亚觉得自己是领头的。”她给大家倒上更多的酒,接着说,“马提亚是剧团的创始人,所以他依然希望每一个人把他看作总导演。而他的老婆厄休拉,则是出资人。显然马提亚拿到了演出收入的大头。他俩有最好的面包车,装的也是那种昂贵的嬉皮士风格的衣服。我觉得这和年龄有关系——马提亚夫妇已经五十多岁了,而其他人则要年轻许多,都是二十多岁,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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