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阴谋1:以色列的暗杀艺术
“他现在怎样?”
他尽可能多地讲给她听,不能说细节,只能讲主旨。
“沙姆龙工作起来什么样子,你知道的,”她说,“他要是想要什么,就会逼着你,直到累垮了你为止。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巴黎去,把这件事忘了,或者,你可以今晚开车去太巴列,看看老不死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也许我根本不想知道。”
“放屁,乌兹。你怎么会不想知道呢。我要是对你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连眼都不会眨。可是老头朝你翻个白眼,你就瘫倒了。”
“你错了,贝拉。”
“错在哪里?”
“首先,如果你说再也不想见到我,我会立刻退出机构,求你嫁给我。”
她吻了他的嘴唇,说道:“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纳沃特微笑着闭上双眼。
贝拉说:“我的上帝,你真是个可怕的骗子,乌兹·纳沃特。”
“凯撒里亚有没有印度餐厅?”
“还真有一家,相当不错,也不远。”
“他们有没有唐杜里烤鸡?”
“你这等于在问,意大利餐厅有没有意粉。”
“穿好衣服。咱们这就去。”
“我想自己在家做点菜。我不想出去。”
然而纳沃特已经提上了裤子。
“穿好衣服。我需要唐杜里烤鸡。”
接下来的七十二个小时,阿里·沙姆龙就好像嗅见了某种烟味。他疯狂地寻找着火源。一旦风闻他要来访,人们就会像房间投进了手榴弹一样,全体奔逃。他在扫罗王大道的机构里四处逡巡,也不事先通知就闯进会议现场,督促下属更努力地寻找,更仔细地监听。最后一次见到塔里克的确切情况是怎样的?巴黎刺杀团队的其他成员怎么样了?截获了什么有意思的电子情报吗?他们之间有没有联络?他们有没有计划再次出击?勒夫在餐厅吃夜宵的时候对莫迪凯说:沙姆龙脑子发热了。杀人狂。最好将他隔离,免得传染。把他送进沙漠。让他上月球狂嚎去,直到病好为止。
本案的第二个突破,发生在纳沃特送来录像的二十四小时后。是调研处的那位瘦小的西蒙发现的。他光着脚,穿着运动衫奔进了沙姆龙的办公室,用咬裂的指甲紧紧攥着一份文件:“是穆罕默德·阿齐兹,头儿。他曾经是‘人阵’[1]的成员,阵线在和平进程的协议上签字以后,他就成了塔里克的人。”
“穆罕默德·阿齐兹是谁?”沙姆龙一边问,一边透过烟雾好奇地瞥着西蒙。
“就是奥塞博物馆的那个男孩。我让影像实验室的技师分析了监控录像,然后我在数据库里做了查询。错不了,那个打手机的侍者就是穆罕默德·阿齐兹。”
“你确定是阿齐兹?”
“肯定,头儿。”
“你确定阿齐兹现在为塔里克工作?”
“我拿性命担保。”
“注意你的措辞,西蒙。”
西蒙把文件放在桌上,出去了。沙姆龙如今得到了他想要的:巴黎刺杀案中到处都是塔里克的痕迹,证据确凿。当天晚上,满眼疲倦的约西出现在沙姆龙的门前:“我听到了些有意思的事儿,头儿。”
“说吧,约西。”
“我们部门在希腊的一位朋友刚刚给雅典站送了个消息。有个叫艾哈迈德·纳托尔的巴勒斯坦人数日前在萨莫斯岛遭人谋杀。头部中了两枪,尸体留在一座别墅里。”
“艾哈迈德·纳托尔是什么人?”
“我们不清楚。西蒙正在查寻。”
“别墅主人是谁?”
“这是最有意思的一件事,头儿。别墅出租给了一个英国人,名叫帕特里克·雷诺德。希腊警方正在寻找此人。”
“还有呢?”
“出租合同上留下了伦敦的地址,不过那里没有帕特里克·雷诺德。伦敦的电话号码也不是这个帕特里克·雷诺德的。照希腊和英国当局的意思,这个人不存在。”
老人要离开一段时间了——拉米能感觉得到。
即便是用太巴列夜鬼的标准来衡量,昨夜的沙姆龙也很不安稳。他长时间在露台上踱步,接着又花了几个小时摆弄着一架古旧的飞科收音机——这是当天刚从美国送来的。他没有睡觉,没有打电话,只有一位访客:满脸悔意的乌兹·纳沃特。他在露台上同老人交谈了十五分钟,然后迅速离开了。他走出去的时候,那副表情让拉米想到了巴黎刺杀案发那天晚上,沙姆龙也是这副表情,其中有冷冷的坚决,也有自满自足的哂笑。
然而沙姆龙的西装袋最终证实了拉米的担忧——意大利产,黑色皮革,样式新颖的镀金带扣。这一切都和沙姆龙本人的风格大相径庭。光是一个后衣兜就能装下夜鬼所有的东西,还有空间再放一个钱夹。拎手上还垂下一个名牌:鲁道夫·海勒,伯尔尼的地址,伯尔尼的电话号码。沙姆龙又要披挂上阵了。
早餐的时候拉米坐得远远的,就像是母亲一大早和孩子闹意见的姿态。他没有和沙姆龙同桌吃饭,而是站在吧台后面,粗手粗脚地翻弄着《晚祷报》的体育版。
“拉米,拜托了,”沙姆龙说道,“你是要看报,还是对报纸刑讯逼供?”
“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头儿。”
“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这难以置信,可我知道如何在战场上进退自如。你爹妈还没决定要不要生你的时候我就是情报员了。”
“你不是当年那个年纪了,头儿。”
沙姆龙放低了报纸,隔着半月形眼镜瞥着拉米:“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准备好了,只管来试试我的身子骨。”
拉米伸手做出打枪的姿势,说道:“啪,啪,你就死了,头儿。”然而沙姆龙微笑着,自顾自把报纸看完。十分钟后,拉米陪他走到大门口,替他将行李装进汽车后备箱。他伫立着看汽车开走,阿里·沙姆龙的影子消失在加利利地平线上,只留下一团粉色的尘土。
[1]人阵(the Popular Front):全称为“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中的第二大组织。
6
苏黎世
施洛兹药业是全欧洲最大的制药企业,在全球也名列前茅。它的研发实验室、工厂、配送中心遍布全世界,不过它的企业总部只是一座灰色的石质建筑,位于苏黎世独一无二的班霍夫街,距离湖岸不远。因为今天是星期三,各部门领导和企业的副主席都聚在第九层的会议室开周例会。马丁·施洛兹坐在主座,头顶悬着企业创始人、他的曾祖父沃特·施洛兹的肖像。那是一副优雅的身材,深色套装,一头银发梳理得很整齐。十二点半的时候,马丁看了看表,站起身,宣布会议结束。几名执行官聚到他身边,想听听老总最后还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