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阴谋1:以色列的暗杀艺术
伊舍伍德舔了舔嘴唇,身子前倾,露出一副鬼鬼祟祟的姿态:“我把画拿给加百列,他替我做了几个测试。X光,红外线摄影,还有别的老一套。他的检查更详尽,也确切证实了我的直觉。这幅赫尔市展示会上又脏又破的作品的确就是威尼斯圣塞尔瓦托大教堂祭坛后面遗失的那幅装饰画。作者恰恰是弗朗西斯科·韦切利奥,伟大的提香的兄弟。正因为如此,我需要加百列,正因为如此,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
斟酒侍者上来服务了。沙姆龙一边拨弄着桌布上一个脱了线的线头,一边听着伊舍伍德详细地讲述着检査的过程。只听他不屑地哼唧着,呷着酒,沉思着。有几次,他的情绪不大安宁,不过片刻之后,他大声赞美了葡萄酒,迅速饮下一杯,随即又斟满。
等到他平复下来,他的嗓音变得充满忧思,眼睛也润湿起来。
“还记得当初吗,阿里?我曾经在新邦德街有一家画廊,紧挨着著名的格林画廊。如今我是付不起新邦德街的房租了。那儿全都是古驰、蒂凡尼、拉尔夫·劳伦,还有什么御木本。你知道是谁占了我的地盘吗?是那个恶心的贾尔斯·皮特威!他光在证券街就有两家画廊,年内他还计划再开两家。基督啊,他扩张的速度就像伊波拉病毒——能够变异,还能壮大,把好端端的生命都杀死。”
一位胖乎乎的画商,身穿粉色衬衫,臂上挽着位漂亮女孩子,从他们的桌边经过,伊舍伍德愣了很久才开口道:“你好,奥利弗。”又向他发出一个飞吻。
“这幅韦切利奥是一支奇兵,每隔几年我就需要一匹这样的黑马杀出来,就靠它们我才能在这行里站住脚。它们能敌得过我所有压货赔的钱,一单一单小打小闹的生意全加在一起也抵不上这么一幅。”伊舍伍德停顿下来,喝了一大口酒,“我们都需要奇兵,需要黑马,需要绝地大反击,对不对,海勒先生?我猜想,即使是你那条线上的人,也时常需要赢一个大彩头,弥补以往的失败。来,干杯。”
“干。”沙姆龙说着,极浅地呷了一口。
“贾尔斯·皮特威本来也有可能买到这幅韦切利奥,可他放弃了。他放弃是因为他和他的伙计们根本就没做好功课。他们没本亊鉴定,拿不准真伪。我是唯一知道底细的人,因为我是唯一做足了功课的人。贾尔斯·皮特威根本搞不清韦切利奥还是猫咪吃梨。他卖的东西是垃圾,上了层油彩的垃圾。你见过他的东西吗?彻底垃圾!不折不扣明信片儿似的垃圾!”
沙姆龙,继续扮演着海勒先生的角色,他说自己已经很久没去过那位声名不佳的皮特威先生的画廊了。
伊舍伍德身子一倾,罩住了桌子,眼睛睁大了,嘴唇湿乎乎的。“我要把这幅韦切利奥洗干净,为春天的拍卖会做好准备,”他用低低的声音说着,“如果准备不好,买家就跑了,尤其是这幅韦切利奥圣坛画。有可能下手的买家屈指可数。一旦买家信心受挫,我可能再也找不到下一个了。要是找不到下一位买家,我的韦切利奥就可能又是一件滞销的库存。‘烧掉了’,这是我们行里的话。你们可以‘烧掉’一个特工,我们就可能‘烧掉’一幅画。一件作品要么一朝选入王侯的宫殿,要么就永远尘封在画商的库房里。一旦一幅画‘烧掉’,就不值钱了,就像你们的特工。”
“我理解你的难处,朱利安。”
“你真的理解?全世界也许只有五个人能真正修复这幅韦切利奥。加百列·艾隆恰好是其中之一,而其他四位绝对不可能放低身段为我这样的人工作。”
“加百列是个有天赋的人。不幸的是,我也需要他的天赋,而我的使命比一幅五百年的老画更重要一点点。”
“啊,不要啊!我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鲨鱼,银行也威胁要抛弃我。我一时半会儿到哪里再去找棵大树支持我?贾尔斯·皮特威有很多棵大树!劳埃德银行!趁着艺术界和高端金融界还在蜜月的时候,我得赶紧找个地方打造一条诺亚方舟!”伊舍伍德顿了一顿,又说,“话又说回来,海勒先生,人生中很少有什么东西比好画更重要。我才不管他们的年头有多老。”
“看来我应当选择更恰当的措辞,朱利安。”
“如果我急着脱手,我就得赔上裤子钱,”伊舍伍德说道,“一英镑能拿回三十便士就不错了。”
沙姆龙对他的恳求全然不为所动:“他在哪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需要他,朱利安,我们需要他。”
“哦,基督啊!别给我来这一套,这回它不管用了。我听说了你所有的故事,我也能料想事情的结局会怎样。顺便告诉你,加百列的感受也是—样的。他对你也已经受够了。”
“那就告诉我他在哪儿,又能有什么妨碍呢?”
“我太了解你了,所以没法相信你。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你。”
“要么你告诉我们他在哪儿,不然我们就自己去找。得多花几天时间,不过我们总会找到他。”
“假如我告诉你,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我已找到一棵大树,在你卖掉韦切利奥之前帮你周转资金。”
“可靠的大树太难找了,就好像那幅韦切利奥。”
“我就认识一位,他一直有意进入艺术品交易。也许我可以代表你和他谈谈。”
“他叫什么名字?”
“我认为他会坚持匿名的。”
“如果加百列怀疑是我告诉了你……”
“他绝不会怀疑的。”
伊舍伍德舔了舔血色全无的嘴唇。
8
康沃尔郡,纳瓦斯港
老人到来的时候,陌生客正待在船上,没在家。皮尔从卧室窗户里看到他正在码头边的窄路上驾驭着一辆大奔驰。老人来到包工头的木屋前,按响了门铃,敲了门。隔着一道溪水,皮尔照样能听见老头儿的手指节敲打木门的声音,短促、无情。他穿上一件套头衫,披上雨衣,从房舍里冲出去。过了片刻,他来到了老人背后,喘着气,脸蛋跑得热乎乎的。
老人问道:“你是谁?”
有口音,皮尔注意到了——和陌生客一样的口音,不过更沉重。
“我叫皮尔。你是谁?”
然而老人忽略了他的问题:“我来找住在这屋里的人。”
“他不在。”
“我是他朋友。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皮尔什么也没说——陌生客的朋友怎么会不打招呼就找上门,真荒唐。老人朝码头方向一望,随后又盯住了皮尔:“他驾船出航了,对吗?”
皮尔点点头。老人的眼神让这孩子颤抖。
老人看了看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在溪流上空,又厚又重,显然是裹挟着一场大雨。“这样的天气太不利于航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