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阴谋1:以色列的暗杀艺术
他到达加百列的房舍时,还不到三点。加百列的船上盖着帆布。他穿过小径,按响了门铃。铃声响过二遍后,他就开始捶门,最后自己动手拉门闩。上锁了。
他透过玻璃窗窥看着洁净无尘的厨房。加百列是从来不会烹饪的人——丢给他一块面包,或是少许米饭,他就能支撑着跋涉五十英里——不过即便用加百列的标准衡量,厨房也显得过分洁净了,而且过分空荡。他走了,伊舍伍德下了结论,会离开很久一段时间。
他走进后花园,沿着屋舍边缘走着,查看着每一扇窗户,盼着其中有一扇是加百列忘了锁的。不过那可不是加百列的做派。
他原路返回,再次站在了码头上。硝烟般的云层从海面滚滚而来,盖住了河面。一颗肥嘟嘟的雨点砸在他的额头正中,滚过眼镜,沿着鼻梁滚下来。他摘了眼镜,河面的景观模糊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擦了脸,又戴上了眼镜。
眼前的景物重新清晰起来,他这才发现一个小男孩就站在几英尺外。他似乎是凭空冒出来的,如同一只悄然跟进猎物的猫。伊舍伍德没有孩子,对孩子的年龄也全然没有概念。他猜想这位面孔紧绷的小家伙大约有十一二岁吧。
男孩说道:“你偷偷摸摸地要干什么?”
“我没有偷偷摸摸,你这个倒霉的小东西又是谁呢?”
“我叫皮尔。你是谁?”
“我是这房子住客的朋友,我的名字叫朱利安。”
伊舍伍德伸出手去,男孩却站着没动,身体僵硬,似乎被拴住了。
“他从来也没说过有个朋友叫朱利安。”
“他没说过的事情还多着呢。”
“你想干什么?”
“和他谈谈。”
“他不在。”
“这我看得出来。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没说。”
“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
雨下得更大了。男孩站定了不动。伊舍伍德伸出一只手遮住了脑袋,转身看着房舍。“你知道他做什么工作吗?”伊舍伍德问道。
皮尔点点头。
“村里还有其他人吗?”
皮尔摇摇头。
“他是替我打工的,”伊舍伍德说道,似乎在承认什么错误,“我是他修的那幅画的主人。”
“是伦勃朗还是韦切利奥?”
伊舍伍德微笑着说道:“韦切利奥,我亲爱的朋友。”
“那幅很美。”。
“的确很美啊。”
他们并排站了一阵子,对雨水浑然不觉。在加百列的这位小小哨兵身上,伊舍伍德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一位难民,到加百列家里寻求庇护,拽着加百列的衣角;又一个受损的灵魂,需要加百列的一双巧手来修复。
“谁带他走的?”伊舍伍德最后问道。
“一个秃顶男人,走起路像个当兵的。你认识他吗?”
“真不幸,我认识。”伊舍伍德向皮尔微笑着,“你饿吗?”
皮尔点点头。
“镇上有什么地方能喝茶吃甜点吗?”
“有,还有馅饼呢。”皮尔说道,“你喜欢香肠馅饼吗?”
“以前什么味道说不清了,不过每一次感觉都不同。你要不要先征得父母的同意?”
皮尔摇摇头:“那男的不是我父亲,我妈也不会在意的。”
阿里·沙姆龙于第二天夜里抵达特拉维夫的洛德机场。拉米等在大门口。他领着沙姆龙穿过人群,来到一间机构属员和特殊客人专用的房间……沙姆龙脱下欧洲式的商务套装,穿上了卡其布裤和短夹克衫。
“总理今晚就要见你,头儿。”
沙姆龙心想,特别行动的事情他就不要再插一脚了吧。
他们驱车进山,直奔耶路撒冷的方向。沙姆龙翻看着公文箱里的一大堆文件,消磨路上的时光。
一如往常,总理的联盟内部又出现危机了。为了到达他的办公室,沙姆龙首先得穿过一条烟雾弥漫的走廊,同里面一帮争执不休的政治家谈判一番。
沙姆龙向他汇报了行动进展的情况,总理全神贯注地听着。他是位天生的谋略家。他从气氛令人窒息的学术界开始他的职业生涯,随后进入了外交部这个是非窝子。当他进入政坛的时候,对官僚体系里的那套厚黑学早已娴熟于心。他能在党内地位的一路飙升,得益于他过人的智谋,更得益于他的全套政治手腕: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推脱、撒谎、误导,甚至彻头彻尾地敲诈勒索。在他眼里,沙姆龙是他的同类——这个男人,无所顾忌,只要是为了他认为正当的主义。
“只有一个问题。”沙姆龙说道。
总理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天花板。又是那句他喜欢说的话:“给我解决办法,不要给我问题。”对这种喜欢说些烂俗格言的人,沙姆龙有一种天然的反感。
“本杰明·斯通。”
“他怎么了?”
“他的生意做得很糟糕。一屁股债,拆东墙补西墙,东家的朋友们快受不了他了。”
“这会影响我们吗?”
“如果他悄无声息地垮台,咱们会怀念他的银子的。但是如果他很难堪地垮台,他会把我们也弄得很不舒服。我认为,他恐怕知道得太多了。”
“本杰明·斯通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悄无声息。”
“懂了。”
“去年你们在大卫王酒店给他拍的那些私密录像能不能派上用场?”
“当时似乎是个好创意,不过斯通对于公众丑闻的耐受力越来越高。就算全世界都看见他和以色列妓女发生关系,我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会真的感到难堪。”
“门外的那些政治家是我的问题,”总理说道,“不过我恐怕本杰明·斯通是你的问题。只要你认为适当,随便怎么处理吧。”
第二部 考验
11
大战之前,莫里斯·哈勒维是马赛最杰出的律师之一。他和妻子蕾切尔住在时尚社区的席尔瓦贝尔大街,那里是本土化的犹太成功人士聚居的地方。他们的房子庄重富贵。他们以身为法国人而骄傲。在他们心里,自己首先是法国人,其次才是犹太人。的确,莫里斯·哈勒维同化程度太深了,他甚至很少去犹太人的教堂。然而德国入侵以后,哈勒维一家在马赛的诗意生活戛然而止。1940年10月,维希“合作政府”颁布了《犹太人地位法》,将犹太人降为维希政权下的二等公民。哈勒维被剥夺了律师行业资格。他被勒令在警察局注册,后来他和妻子又被强迫在服装上佩戴大卫之星的标志。
到了1942年形势恶化了,盟军进攻北非后,德军进入了维希政权的法国。法国抵抗力量对德军实施了一系列致命打击。作为报复,德国的保安警察在维希政权的协助下采取了血腥的杀戮。莫里斯·哈勒维面对威胁,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了。当时蕾切尔已经怀孕。要在马赛的乱局里照顾好新生儿,那将是无法承受的负荷。他决定离开城市到乡下去。他用积蓄在埃克斯城外的山里租下了一处村舍。一月份,蕾切尔产下一名男婴,取名艾萨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