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发
不行,下午我还要背杆。
卢卡,不能请假吗?
真的不行。周末客人多。
卢卡……
好了,我现在很忙,不能和你说了,再见。卢卡打断吴涌亮的话,回到球袋边,清理完木杆以后依次是铁杆、推杆、扇斗杆。最后她把14根球杆都小心安顿好,像对待自己的东西那样,背在肩上出去。帮客人把球具放进那辆本田雅阁的工具箱。她很有力,把球袋放倒下来的时候托得很稳,一点响声也没有发出。然后快步走到客人面前,深深鞠躬,用日语说:欢迎您再来。那个秃顶的小个子日本人显然很满意,他忙不迭地点头回礼,然后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给她。卢卡再次鞠躬:谢谢你,不好意思了。
球场里城里30多公里,到城里卢卡先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袋吃的,又买了一箱牛奶,回到她小小的房子的时候,已经很迟了。屋里黑灯瞎火的,没有人。无边的孤独感又四面八方地升起来。
卢卡抱着食物打开冰箱,奇怪,冰箱里居然满满的。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卢卡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从冰箱里抽了几样看了看,都是很贵的食物:德芙巧克力,安第斯乳酪,卢贝隆坡地产的干红。怎么了?
卢卡让冰箱的门开着,按下电话录音,边听录音边把自己买来的东西放进去。两个电话是吴涌亮留的,最后一个是丁丁留的:卢卡,今晚我不回来睡,舒乐袋如果找我,就说我去姑妈家了,祝你晚上愉快,bye。卢卡提出一盒牛奶,坐在冰箱前的地上开始喝。冰箱的门开着,里头的小灯柔和地照着她的脸,她的脸立体感很强,神情敏感而专注。
窗外,轰鸣声由远而近,一辆粉红色的轻轨正呼啸而来。
四天以后,丁丁才回来,她好象又胖了不少。她盘腿坐在卢卡床上吃巧克力:怎么样?舒乐袋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没有。录音里有你两个电话,都是比萨饼店老板打来的。问你还去不去上班了。
丁丁噢了一声,却没有受伤的样子:无所谓,我今天下午就去。现在,我得在你的床上好好睡一觉,下午才有精神端盘子。
你自己的床呢?
哦,太脏了,没法睡。说完丁丁就钻进卢卡的被子,连头都蒙上了。卢卡看了一会儿自己被子里隆起的那个大包,说:现在有钱借你了。
丁丁从被窝探出头说:谢谢,亲爱的,我现在有钱了——我找到一个大款。说完她又缩回去睡觉。
卢卡扯扯嘴角表示笑了一下,转身到布帘那边,把丁丁床上的被褥都抱出来,扔进浴缸,放满水,动手搓起来。
培训课,高尔夫会馆二搂。
张小姐对坐在西餐桌前的女孩子们说:第一件,通报一下我们兄弟球场今天上午刚刚发生的事。一个客人在第9道打第2杆的时候,球的落点怎么也找不到。那时候杆弟也没有喊“看球”。一个小时以后球道右侧的湖边就传来消息,一个人在湖边钓鱼被球击中脑袋,死了。还好他们球场有办保险。
张小姐停下来看看女孩子们,看到预期的恐怖的表情后她才接着说下去:因此我再强调一次,如果球道上有人,我们一定要提醒,要大声喊“看球”。用大号木杆开出来的球,飞行速度相当于一颗自动手枪打出来的子弹。张小姐嘎然止住,抿紧嘴唇看着她的手下。在一群混沌的女孩子里,只有卢卡专注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有一个听进去也好,张小姐暗想,接着交代第二件:一杆进洞。这种事情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用美国一个专栏作家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人在一天之内被雷劈中了两次。
女孩子在下面笑成一片。只有两个人没有笑,一个是张小姐,还有一个就是卢卡。
等女孩子笑完了以后,张小姐不动声色地接下去:有的球场经营了上百年历史都没有遇到这种事。而我们的球场,很值得骄傲,两年前有一位客人,在13道一杆进洞。他的技术也并不是特别好,从发球台出去,球怎么也找不到,大家都帮他找,还以为打到水里去了,只好当遗失球算。没想到上果岭一看,在洞里。客人自己也很高兴,作为球场方面,我们也感到很荣幸。我们特地为他种了一棵大叶合欢,就在13道果岭左侧。树干上还有那个客人的铭牌。因为客人以后打球都会到我们这里来,这个幸运的地方。而且他还会把他的朋友们带来,他可以向朋友们说,这是我当年一杆进洞的地方,连大卫·杜夫巡回赛的职业球手都打不出这种球。
三
2007-04-10 15:05:32
女孩子又在下面嘻嘻笑。张小姐说:好了,小姐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这个吗?她的目光在女孩子中兜了一圈,还是落到卢卡身上:卢卡,你来说。
卢卡站起来:张小姐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经过13道的时候,把那棵树指给客人们看,让客人更了解,更喜欢我们球场?
OK——,张小姐拉长声音大声说:卢卡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子。
女孩子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光,撇撇嘴角。
好了,小姐们,张小姐拍拍手:今天到此为止。快到客人吃饭的时间了,我们把位子让出来。
大家都慢吞吞地站起身,三五成群下楼。张小姐的声音在后面说:卢卡,你留一下。
等女孩子都走光后,张小姐说:卢卡,你做的很出色。但在判断球的落点方面,张小姐停顿了一下,才说:还要多努力。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早就评上白金杆弟,专门给重要的客人背杆了。
卢卡对张小姐微微鞠躬,说:我会努力的。
阳光假日大酒店,一层大堂。
一个扁鼻子的胖男孩正拉着圣诞老人站在圣诞树前合影。他的父亲给他照相,母亲则在一旁大声鼓励他:再来一张,坐在他腿上来一张。她也有一个扁鼻子。等这家人走后,圣诞老人把头套举起来,吴涌亮的眼睛从圣诞老人红红白白的衣服里露出来,他四下乱看,找卢卡。卢卡没有在大堂里。吴涌亮想去找她又不敢走远,又不能大声叫她的名字,急的绕着圣诞树打转转。
大堂沙发上有个小女孩看见圣诞老人有趣的举动,笑起来:妈妈,我要和他照相。
将近午夜时分领班终于过来通知吴涌亮,可以下班了,他递给他两张钞票和两张入场券:这是午夜场的狂欢舞会,你的女朋友呢?
酒店里到处都是人,吃火鸡大餐的人,跳舞的人,看苏格兰风笛表演的人。吴涌亮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终于找到了卢卡,在衣帽间。她坐在地上,头靠着墙壁,已经睡着了。吴涌亮摇醒了她:卢卡,我们去跳舞吧。卢卡摇摇头,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来:我困得要命,我先回去了。
那等听过平安夜的钟声,许了愿再回去。
卢卡没精打采地摇摇头:你再玩吧,我先走,不要你送。
吴涌亮还想求她。后面突然冒出一个女生,喳喳呼呼地抱怨着:寄衣间的小姐到哪儿去了?人家急着跳舞呢。卢卡觉得有点奇怪,她从吴涌亮背后探出头,看到了丁丁。丁丁手里抱着一件男式大衣,看见卢卡也喜出望外:你在这儿?帮我看衣服吧,他会给你小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