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解梦师
第二天下午,仵作验完我母亲的尸体,徐凡带着我领回尸体,然后又让家丁们帮忙,把母亲的尸骨火化,骨灰跟父亲的合葬在一处。
母亲算是横死,下葬得很简单,按照俗例,没有举办葬礼。我也只穿了一件孝衫,周围便是徐凡、姜成顺和徐家来帮忙的家丁和仆人。我记得清明的时候,我还跟着母亲一起来祭拜父亲,那时候我还打着喷嚏,母亲便一个人打扫了墓地。如今,端午刚过不久,我又到这墓地,却是为母亲送葬,想不到,一切来得如此之快。我跪在坟墓前哭泣,手紧紧抓着坟前的杂草,哭泣。众人也在我身后躬身拜了三拜,徐凡和姜成顺分别上前来上了香。
我的母亲就这样下葬了,永远离开了我。我变得像纸一样空白,像纸一样脆弱。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住在徐凡家,再没去摆摊儿解梦测字。我精神恍惚,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我不迈出屋门一步,不说话,只有徐凡来了才带我到院子里走走,姜成顺偶尔也来徐凡家看我。我每天吃饭不多,徐凡依旧每天每顿前来陪我吃饭,他偶尔向我提起董瑶玉,我摇头,他便打住不再说下去。我在想什么吗?没有,完全没有。在这个世界里,我不存在了,至少当时我这样感觉。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数天。
据说贺捕头回来了,县衙里依旧没有侦破我母亲的案子。
这天,徐凡来到我的屋子哄我吃饭。
“徐凡,能不能借我十两银子?”我说。
“啊,你说话了,颂平。”徐凡看着我,我对徐凡点点头。徐凡又说,“你终于肯说话了,你要银子做什么用?”
“我想出去走走,离开奉平县一段日子。”我说。
“嗯,出去散散心也好。”徐凡说,“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我摇了摇头。
“嗯,我帮你准备。”徐凡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我说。
“没关系,我帮你准备。”徐凡点点头说。
“抱歉,我参加不了你的婚礼了。”我说。
“你跟我还说这干什么。”徐凡在我肩侧拍了拍,我看见他的眼睛湿润了。
在送我离开奉平县的那天,徐凡给我打了个包袱斜背在肩上,里边放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十两银子。徐凡问我银子够不够,要不要再拿十两,我说够了,多了太重又容易被人抢。徐凡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坠,套过头给我戴在胸前。
“记得,如果钱不够用,拿这块玉换十两银子回来。”徐凡说。
“嗯。”我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记得一定要回来。”徐凡说。
然后,徐凡送我一直到驿站,姜成顺、董瑶玉、董君宇一起赶了来。董瑶玉塞给我一封信,要我路上看。我没有多跟她说什么,这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坐上马车,看着他们,眼睛湿润了。
“记得一定要回来。”徐凡说。
“颂平,一路保重。”姜成顺说。
董瑶玉、董君宇没有说什么,董瑶玉一直在他们最后边。马车奔驰起来,我探头回望窗外,见瑶玉向前奔跑了几步,到了几人最前面,向我招了招手。这情景,竟然跟我的那个梦一样,原来是这么回事情。直到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我才把头缩回车里,打开董瑶玉交给我的信: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马车颠簸着,回想起上次在马车里朗诵这首诗的情景,已然物是人非,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把信收好。我不知道我的目的地在哪儿,只想离开奉平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也许走到哪里便死在哪里,我不去多想未来。
用了几天的时间,我来到了海边,银子花了二两三钱。早就想看看海了。
这里是个小渔村,背山靠海,这个村落的名字就叫山海村,也许未来会有新的名字,不过现在就叫山海村。这里的人不多,在山脚下种植,在海中捕鱼。我不认识当地的人,径直穿过村子走到海边。这里有一大片礁滩,我走在浅滩上,挽起裤腿,衣襟横系在腰间。沙石间有螃蟹在爬,横着爬,速度很快,偶尔还看得见海盘车的尸体。海潮声很大,浪涛滚滚,冲刷着礁石,白沫飞溅。我走过去,用右手的中指蘸了下海水,放到嘴边用舌头舔了下,果然是咸的。
平眼望去,海水粼粼涌动着,阳光洒在上边一闪一闪,有渔船在远方阳光的两旁,或者穿梭过光的斑带。海鸥在啼叫,不断旋飞追着什么。风吹来潮湿的气流,夹着咸腥味儿。大海太广阔了,望不到尽头,于是我感到不安,我走了开去,攀上旁边的山崖。在山崖上,风显得略大,可以看清远方的波浪,如同巨大的怪兽从平面下方伸出手臂向空中抓取着,落空下沉之后再猛然抓去,如此反复。海鸥则如同在逗弄着这些巨怪,轻巧地擦身而过,渔船便在这些手爪之间起伏颠簸。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我看着大海出神,想起了魏王曹操的这首《观沧海》,内心却没有什么豪情壮志。面对着这汹涌的大海,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也不知道多少人葬身在这海水里?其实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父亲已经死了,母亲也死了,现在的我也没什么生趣了。我呵呵惨笑。这时,我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我猛地回头看,是一位老汉,他穿着淡蓝色无袖短衫和墨绿色粗布裤,衣裤都很旧,裤子的右膝盖打着补丁。老人很瘦,古铜色的皮肤,灰白的胡子,戴着斗笠看着我。他的衣衫随风飘摆,袒露着胸,领口的扣子没有系上。
“小伙子,你在这做什么啊?”老人问。
“啊?”我诧异了下,然后说,“我在看海啊,我第一次看到大海。”
“哦,能不能帮我个忙?”老人问。
“什么忙?”我问。
“我捡了些柴要拿家去,不过这腰有点不舒服。”老人说,“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我请你吃饭。”
“好啊。”我点了点头,虽然我心里并不情愿。
跟在老人的后面,他的背有些弯。来到他放柴的地方,柴并不多,老人把捆好的柴放到我的背上,然后他在前边带路。
“您儿子呢?”我问。
“出海打鱼去了。”老人说。
“这天头还出去打鱼啊?”我说。
“当然,有点儿风不碍事。”老人说,“这天头鱼更爱往水面上来。”
一路边走边聊,来到他家。他的儿媳妇和两个孩子在,两个孩子六七岁的样子,脏兮兮的小脸,见到我便躲到母亲的身后,用眼睛盯着我看。
“我老伴儿已经去世了。”老人说,“柴就放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