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
他说完,也不再看我一眼,也不理我会不会回答,掉头就去了。
我也没有招呼他,我觉得,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实在再也无话可说,我只是叫过阿淡来,又要了一杯血腥玛丽,又拿在手上一圈圈儿的转着,在昏然的烛色中,那一杯血色折射出十分诡异的幽光。
不知过了多久,人声开始嘈杂,一个人影又悄没声儿的掩到我面前坐了下来。
“柳夜,回去吧。”是叶晨,我看着这个我亲手自父亲母校的毕业招聘会上挖进酒店的小师弟,觉得他此刻出奇的陌生。呵,七个人中,只有他比我年龄小,却也只有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唤我,学法律的人是不是都有些刻守规矩呢?他一直主理酒店的法律事务和保安工作,也幸得有他,中舸出事后的一切才能迅速有效而又不事声张地处理。我一直当他亲弟弟般,这个一早便行事老成的少年,也总是和我那样有默契。
不过,这会儿我看着他的脸,他的脸上却满是少见的担忧和怆然。
“再坐坐,来,你陪我喝一杯好不?”我笑一笑,冲他举举杯。
他忍不住按住我的手,怜悯地道:“姐,你这是何苦?”
我心里一震,七个人中,除了他之外大家都是同年,差别只不过月份大小,所以虽叙了长幼,却也从没谁认真叫过谁哥姐弟妹什么的。只有叶晨,他会叫我一声姐,也只有我和他知道,他仅会在觉得十分可怜我的时候才这样叫我,如同是一种弥补,一种安慰。
这会子,我在他眼里,该是何等的不堪?
我定住自已,放下酒杯,问他:“今天的事对酒店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叶晨摇摇头,说:“应该不会,中舸,”他看了看我,还是说下去:“你也知道的,中舸并不是死在酒店,他本人又已在一星期前辞去了广告部经理的职位,所以除非有特别的情况,应该是不会影响酒店的。”
我略放下了心,又问他:“那小纹怎么样,下午我跟她说时她好象反应不过来,你后来有没有去看过她?”
他答:“我刚看了她过来,她回自在居了,躺在她以前的房间里一动不动,跟她说什么她都不理,我也挺担心的,现在云霄守着她。”
自在居!呵,我父亲留下的那间华宅,五年前,我因着酒店一时安排不了住房,兼之他们六个又均是我一手自各处网罗而来的人才,便将自家房屋交出来公用,可谁又能想到,我们七个人,竟分分合合闹出这许多事来,临了一个一个找各种由头搬出来住酒店宿舍,最后连我自已都离开了。
我有多久没回去过那个地方了?一个月?!三个月?!
我出了一会儿神,才说:“箱嫂把那里一直打理得不错,现在马上去也住得的。云霄既然也在,小纹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当初真是不该叫云霄老大的,我们都没认真,他却把责任辛苦都揽了过去,也真是难为了他。”
“柳夜,”叶晨看着我,欲言又止。
“什么?”我的思绪还在乱飘,随口应他。
“你能不能不要走?”叶晨下决心把话说了出来。
“什么?!”这下我的注意力集中了,“叶晨,你这是怎么了?当初一力劝我读书的是你,现在事到如今你居然又叫我不走?”
“不,不是。”叶晨的声音低了下去,有点碍口地说:“是-----是------”,我盯着他,他竟难得的口吃起来,“是--------,咳,宛宛回来了。”
我的脑子有一忽儿一片空白,只不过刹那,我猛得明白了过来,我一下子明白了宇飞为什么会又出现在这个唐唐屋里,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不是云霄而是叶晨来劝我不要走,原来一切都只是因为,宛宛回来了。
宛宛,杜宛然!我们的小白雪公主的威力,真是犹胜当年。只是,宛宛,你怎会如此地去也匆匆,来也匆匆,一个月前你说一声要嫁洋鬼子,通知我的第二天就飞过了太平洋,现在蜜月还没过完吧,居然就这么神出鬼没地又回来了。
呵,慢着,我觉得有些不对,我问叶晨:“宛宛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晨看着我缓缓地说:“我刚去自在居时发现她也在,我问她什么时候到的,她说是今天凌晨。”
“哦,”我一听之下竟笑了起来,自已听着都觉得笑声凄厉,我说:“她嫁人的事本来就只有你、我和云霄知道,现在看来,竟是她早上回来见过中舸了,所以中舸才会在浴池中割脉自杀,咳呀,这可真是想不通,依中舸的脾性,死了也定要拉个垫背的,怎么就会放过了宛宛呢?”
叶晨不笑,他郑重地对我说:“我问过宛宛了,她说她回来后一直和STONE待在酒店里,晚上本想找你的,可是你不在宿舍,她就去了自在居,这才知道中舸的事,她现在的情形,也不比小纹好多少。我还没敢把中舸遗书上的话告诉她和小纹。”
“STONE,呵对,她嫁的那个洋鬼子。” 我感慨地说,“宛宛好象还真是爱上了他呢。真想不通,中舸怎么会作出那么得罪宛宛的事,累她半年前谁的劝也不听就搬出了自在居,从此也不再跟中舸说话,深仇大恨到这份儿上,结果中舸居然到底还是为了宛宛去死,中舸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说着,泪已不知不觉滑下。
“姐,你别这样。”叶晨看着我,执着地说:“你别走吧,大家都回来了,你也回自在居,好不好?”
我平静下来,盯着叶晨,缓缓道:“叶晨,你自来就劝人的本事一流,你倒说说,我有什么理由要留下?”
叶晨犹豫了一下,道:“记得以前吗,我们七个人一起,闹出多少不可收拾的事来,但是只要你在,就总能想出法子来扭转局面,这次中舸的事,大家怕都过不去,特别是宛宛和小纹,你若不回来,她们怎么捱?”
我苦笑一下,对叶晨说:“你对她们都那么仁慈,怎么偏是对我,如此忍心呢?”
叶晨呆住了,他不相信地看着我的脸,慢慢的,他的面色凝重如霜,他喃喃道:“原来你真的也喜欢中舸,我,我一直不信,一直不信……”
我仰头一口气喝下那杯血色呛人的酒,丢了一张钱在桌上,站起来跟叶晨说:“走吧,陪我回宿舍把东西收拾完,我一定要向前走,我一定再也不要回头,你明白吗?”
叶晨垂下眼站了起来,再也无话。
☆、第四章
我坐在空空的教室里,放下刚收到的叶晨写来的信,感慨万千。
回到学校来已经三个月了,做为单位送来委托培养的在职研究生,我深感和年轻的同窗们差距甚大,一直在吃力地学习以求不要在考试时太过丢人。这三个月来,我几乎都没有想过酒店和自在居的事,而叶晨的信,也是留下来的人们第一次给我发来的消息。
叶晨告诉我,警局终于认定了中舸是自杀,现在所有的麻烦均已过去。宛宛知道中舸的遗言后就病倒了,STONE差不多是不吃不喝地守在她床前看护她,一个星期后她见到STONE已憔悴潦倒状如鬼魅,这才终于哭了出来。然后她就渐渐康复,现在已和STONE一起搬到自在居住了下来。云霄自是老样子,他从中舸离去的那一天回了自在居后也就再也没有回宿舍住过,忙完中舸的事后他就接了老董事长的任命做了酒店总经理,现在基本上是里里外外一把抓。小纹也没事了,不过她那个丈夫实在是不成话,小纹病在自在居的那段儿日子他居然连影子都没露一下,所以小纹好了后只回家拿了一趟衣物就在自在居待了下来,现在还跟叶晨咨询跟她老公离婚的事。至于叶晨自已,看到大家都回去了,自然也不愿意再住宿舍,这会子也早回了自在居凑热闹。算起来,跟以前相比,就剩我和宇飞还在外面晃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