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飞:柏林的指令
那天早上,帕特里奇在宿舍里起床后,正朝着厨房走去。他似乎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抬头看了看天空。
正好太阳刚刚越过地平线。轰鸣声就是从太阳的方向传来的。而且声音听起来很陌生。虽只是勤杂人员,但他当时已经能通过听发动机声音分辨出英军战机来。当时听到的声音不是英军飞机发出的声音,而且还没有看到飞机的影子。
他一边朝厨房走,一边多次望了望东方的天空。还不是联络机起飞的时候,因此他有些诧异地下意识地看了看监视灯塔。当班士兵正在将望远镜朝向东方,他也许那个时候已经发现了飞机的影子。
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就在感觉已经到了飞机跑道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机关枪射击的声音。停机场的地面经扫射后尘土扬起了很高。停放着的六架维多利亚轰炸机被击中后金属片开始散落,并连续发生了多次小型爆炸。这之后,响起了飞机的轰鸣声,一架轰炸机超低空飞走了。就在这时,帕特里奇看见机翼上印有红色的圆形图案。他很清晰地记得不是伊拉克战机的三角形标志。
马上,另一架轰炸机冲过来进行扫射。停靠着的六架飞机被炸得或是跳起来、或是震动着、或是向前倾、或歪倒到一边。这时六架飞机中的一架发生了更大规模的爆炸。
帕特里奇震惊不已,赶紧朝厨房跑去。监视塔的值班士兵好像刚刚缓过神来,警报铃声响了起来。从宿舍里士兵和飞行员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惊魂未定的帕特里奇来到炊事班门前后,想到了应该跳进战壕里。于是,改变方向朝宿舍附近的战壕方向跑去。什么都顾不上了头朝下跳进了战壕。
“敌人来偷袭了!”有人大声喊叫着。
“空袭!”所有人都在惊慌逃窜,发怒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军官甚至拔出手枪;有的士兵还穿着睡衣;有一辆卡车因油门踩得过猛,直接开上了战壕上的沙子袋子,翻车了。
飞机在基地前方的上空盘旋着,又再次从东侧低空冲了过来。这次的目标是仓库。这时响起了短暂的枪声,好几个仓库屋顶都被打穿了几个眼。飞机跑道边上有一挺大炮发出沉闷的声音。这时飞机又低空掠过基地上空。
在地面上又响起了爆炸声。燃料库被炸了。燃料桶一个接一个地爆炸了,震得地面不停摆动。每次爆炸都形成巨大的冲击波,帕特里奇多次把头藏在沙子袋子后面。
一切都好像发生在一瞬间。而且丝毫没有任何先兆,突然发生,又突然结束。敌机转瞬间就消失在西部天空,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了三十秒到一分钟,士兵们才缓过神来从战壕里站起来。紧接着开始了灭火作业。轰炸机已经燃烧得差不多了。
“从那以来,基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帕特里奇这样概括总结道。
“对伊拉克军队没有采取报复性攻击,这大概是最上方的决定。当然肯定对伊拉克政府提出了严正抗议,伊拉克军方一直到第二年四月也没再有什么新的动作。所以当时大家都认为那只是伊拉克军队的单方行动。”
讲完后,帕特里奇又举起酒杯将苏格兰威士忌一口喝光了。
“真的是伊拉克军队的攻击吗?”浅野问道。
“如果不是伊拉克军队,那又会是谁呢?虽然不能完全排除是德国,但的确没有人看到德国战机标志性的铁十字标记。”
“为什么说不排除德军的可能性呢?”
“在第二年四月爆发大规模军事冲突的时候,为支援伊拉克,德军派遣了空军。”
浅野对当时的西亚局势不是很了解,就又问道:“为什么英国和伊拉克当时关系那么紧张?伊拉克当时应该已经独立了啊。”
帕特里奇答道:“虽然一九三二年结束了英殖民地统治,但英军后来一直滞留在伊拉克。尽管王室是亲英派,但国内的民族主义者强烈要求英军彻底从伊拉克撤军。陆军的一些过激分子甚至公然叫嚣推翻封建王室政权。国内局势日渐紧张。好像正好跟那次空袭时间吻合。我们政府一定安排了印度一个师旅团登陆巴士拉,为新的军事冲突作准备。”
“您是说德国背后支持伊拉克,是吗?”
“是的。终于在一九四一年四月陆军爆发了叛乱。叛乱部队包围了英大使馆,并宣布解散议会。我们空军基地和陆军都被攻击了。马上英军派遣了空军轰炸机部队。与此同时,德军也派遣了战斗部队,但没赶上,在他们的队伍到达前,印度兵旅团已经攻入巴格达,将叛乱军彻底消灭掉了。”
“原来还有这事儿,看来确实有可能德军参与了攻击。您还记得参与攻击的飞机的机种吗?”
“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不是德国飞机。虽然看到了飞行员,但我无法确定机种。反正是单叶低翼飞机。”
帕特里奇又点了苏格兰威士忌。在短暂的时间里,浅野反复咀嚼了帕特里奇的话。一九四零年,伊拉克。战事一触即发。英空军驻伊拉克基地,一大早,被不知种类的飞机空袭。机翼上有圆形的标记,可能跟德军有关。
当时,浅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消息的重要性,甚至还半信半疑。原来是为了零战的事,大老远跑过来的。现在才知道连飞机是不是日本的都还没搞清楚。正如飞行员们汇报的那样,当时还都认为是伊拉克军队的空袭。至于机翼上的红色圆形标志,会不会是帕特里奇喝醉后杜撰出来的?
“非常感谢,您提供的信息对于我来讲非常具有参考价值。”浅野紧握着帕特里奇的手说道。
“什么?您太客气了。”帕特里奇说,“如果真对您有帮助的话,能不能再请我一两杯酒?”
浅野给酒保付了追加的两杯酒的钱后,离开了酒吧。
04
又过了一个月左右,又寄来了一封信。
寄信人是位居住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国首都柏林的技术工程师。
信中是这样写的:
前两天拜读了您在《Air International》登载的来信,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战争结束时我刚刚十五岁,被强行拉到柏林西北部的雷和林训练飞行基地做劳工。在战争结束前夕,我记得有一天在德国空军军官陪同下来了一个日本飞行员。他穿着少见的飞行服,肩章上显示着上尉军衔。而且在领口那里还挂着骑士十字勋章,当时就想他一定是功勋卓著。他是作为飞机驾驶员被安排到雷和林混编战斗机部队的。一九四五年四月柏林攻防战已经进入到最关键的时候了。
只有一次,我俩曾进行了短暂的交谈。他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是日本海军的一名军官。我很清楚地记得他说是从日本驾驶着零战来到柏林的。
只有这点信息,不知对您是否有用,期待着您的回信。
福林次·哈鲁特曼
浅野反复读了无数次这封来信。其实这里面的信息也是比较含糊的。从这一点来讲跟帕特里奇没什么不同。帕特里奇只是说自己看到了一架国籍不明的飞机机翼上印有红色的圆形而已。这个人也只是记得零战飞行员和自己之间的谈话。确实在海军武官中有可能有能驾驭战斗机的士官。至于他是否真的驾驶零战来德国赴任那是另一个问题。常识上讲,完全没有必要费那么大劲来德国,从东京到柏林应该有很多办法。而且为什么一个海军士官要加入德国空军部队,为什么参加战斗,实在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