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的人
海滩,如格兰特所预料的,由于空旷怡人,遂成了南海岸最吸引人的避暑胜地。这里阳光普照,十分暖和,几群人躺在小圆石滩上做日光浴,像是被夏天游客群孤立的贵族。“我们先走步行道,回来的时候再沿着海滩走。”格兰特说:“这样的天气,她们可能会在海滩上晒太阳。”
“她们要发了疯才会想离开唐斯。”她说,“我不在意多走一点路,但这样可能走到明天才走了四分之一。”
“我认为在唐斯应该不至于这样。我敢说,我要去找的那位女士没法走太多路。”
“她叫什么名字?”
“我现在先卖个关子,到时我再跟你介绍。你假装从来没有听说过她,不知情会比较好。”
他们静静地沿着干净整齐的步行道走到哈利威尔。这里的每一样事物都清清爽爽的。井然有序,清爽怡人,是东伯恩的特色。就连海水也平静无波,显得有点特别。而滩头看起来也像是有意设在那儿,做为步行道的终点一般。他们走不到十分钟时,格兰特说,“我们现在到海滩上去吧。我确定,我们刚从那两名我要找的女士附近经过,她们就在圆石滩上。”
他们离开人行道,开始漫步踱回防波堤。不一会儿,他们就接近那两名斜倚在轻便折叠躺椅上望着海的女人。
较孱弱的那位,蜷曲着身子背对着迪摩小姐和探长,正在看书。另一位用杂志、信纸和遮阳伞这些海滩午后随处可见的配备遮阳,她什么也没做,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当他们走到并排的椅子前,探长小心地把自己的眼光落在她们身上然后停住。
“怎么是你,洛克莱太太!”他说,“你是来这里休养的吗?多么怡人的天气!”
洛克莱太太,一抹吃惊的眼神闪过,热诚地回应他。
“你还记得我妹妹,莉布吉尔小姐?”
格兰特跟她握手说,“我想你没见过我的表妹——”
今天老天真是太厚待格兰特了。在他尚未解释自己来此的借口前,莉布吉尔小姐懒洋洋但开心地说:“天哪!这不是丹缇·迪摩小姐!你好不好?”
“你们认识?”格兰特问,觉得自己就像个睁开眼睛发现再走一步就会掉下万丈深渊的人。
“何止是认识!”莉布吉尔小姐说,“我得盲肠炎的时候住在圣米榭医院里,多亏丹缇·迪摩小姐每隔一段时间帮我翻身呢。我得当着她面称赞她,她做得非常好。玛格丽特,来跟迪摩小姐握手。这位是我姐姐,洛克莱太太。
谁想得到你竟然有个大名鼎鼎的表哥!“
“我猜你也是来这里休养的,探长?”洛克莱太太说。
“也可以这么说,”格兰特说,“我表妹休假,我刚破了一个案子,所以我们到这里来玩一天。”
“下午茶时间还没到,坐下来跟我们一起聊聊天吧。
我好几年没看到丹缇了。“
“你一定很庆幸那个棘手的案子破案了,探长。”他们并排坐在圆石上的时候,洛克莱太太的妹妹提起。她说那桩命案对格兰特这一生来说不足为奇,却是她们碰到过的最可怕的事,但是探长对此略表不提。话题于是马上从命案聊到健康、餐厅、度假旅馆、美食和服装,就是不谈那件案子。
“我喜欢你帽上的饰针,”迪摩小姐漫不经心地对她的朋友说,“今天下午我除了帽子饰针之外什么都没办法想,因为我们刚才买了一枚饰针要送给我们另一位即将要结婚的表姐。你知道的——就像刚买了一件新的外套,看到别人的外套就仿佛视而不见。我还带着这枚饰针呢。”她并未改变她斜倚的坐姿,在皮包里搜寻,翻出它,拿出一个蓝色丝绒的小盒子。
“你们猜这里面是什么?”她打开盒子,将饰针拿到她们眼前。
“好漂亮哦!”莉布吉尔小姐说。洛克莱太太却不动声色。
“M.R,”她终于说。“为什么这缩写和我名字的缩写一样?你表姐叫什么名字?”
“玛丽·雷蒙。”
“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传奇故事里那个假道学的女英雄。”莉布吉尔小姐说,“她个性真的是这样吗?”
“不会,不太像,不过她是个平凡无趣的人呢。你喜欢这枚饰针吗?”
“喜欢得不得了!”莉布吉尔小姐说。
“好漂亮!”她的姐姐说,“我可以看一下吗?”她将盒子托在掌心,左右仔细地看着饰针,然后把它还给迪摩小姐。“真是漂亮!”她又说了一遍。“教人爱不释手。你们是买现成的吗?”
格兰特轻摇头回复迪摩小姐求助的眼神。“不,我们是订做的。”她说。
“玛丽·雷蒙小姐是个幸运儿!如果她不喜欢这枚饰针,她的品位一定糟透了。”
“哦,如果她不喜欢,”格兰特说,“她也会善意地说她喜欢的,反正我们也不会知道。所有的女人都会说善意的谎言。”
“虚情假意,”莉布吉尔小姐说,“可怜的人们。”
“不是吗?你的社交生活其实是一长串的谎言。你觉得非常遗憾——你不在家——你本来可以去的,但是——你希望朋友在你家待久一点。你要不是向你的朋友们撒点小谎,就是骗你的仆人们。”
“我会对我的朋友撒谎。”洛克莱太太说,“但我绝对不会骗我的仆人!”
“你不会吗?”格兰特说,慢条斯理地转身面对她。低垂的帽檐盖住他的眼睛,慵懒的身体靠在椅背上,看到他的人几乎不可能相信格兰特探长此刻正在办案。“命案发生后你本来要前往美国的,不是吗?”她默默地点头。“那么,为什么你告诉你的女仆说你是去约克郡?”
洛克莱太太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随即又跌进椅子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告诉我的女仆说我要到约克郡去。我是说要到纽约。”
格兰特显然是抢先一步追问,“但是,她以为你说的是约克郡。”洛克莱太太才说,“你怎么知道?”
“天底下没有警察不知道的事。”他说。
“天底下也没有你不做的事,对吧?”她忿怨难平地说,“你是不是跟安妮有什么瓜葛?我一点也不讶异你会怀疑是我杀了人。”
“我没有这么想,”格兰特说,“警察对天底下的事都抱持怀疑的态度。”
“那么,我是不是该感激你,你这种怀疑的态度比我的女仆罢工还恶劣。”
格兰特捕捉到迪摩小姐短檐帽下盯着他瞧的眼睛,她眼神亮着一种新的表情。他们的对话暴露出洛克莱太太涉嫌队伍命案,迪摩小姐不由胡思乱想起来。格兰特对她报以保证的微笑。
“她们认为我来意不善,”他说,“但是你至少该支持我,我可是为正义而活的。”她当然看得出来,她仔细想想,他朝这方面调查就是要替拉蒙洗清嫌疑。这个可能性得靠旁敲侧击来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