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的人
“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吗,迪摩小姐?能跟我共进午餐吗?”
“我以为警察都是靠萃取牛肉精华的浓缩药丸或类似这样的东西过日子。他们真有时间好好坐下来吃顿饭吗?”
“不仅这样,他们还吃得非常丰盛。来见识一下吧!”
她笑着跟着他走。
他带她到劳伦特餐厅。用完餐,她对他坦承自己改变了原定计划。“这一切发生之后,我没办法再待在卡耳尼许。”她说,“当我听到要他出庭应讯的时候,心里直发毛,所以我就来了。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有上过法庭,这不是个令人舒服的场面。”
“在治安法庭上还算好,”他深表同意,“但等你看到更大型的审判过程——”
“我希望不要——可是,我一定会去的。你这桩案子破得很漂亮,是吧?”
“我的上级也是这么说。”
“难道你自己不同意?”她很快地问。
“哦,是啊,确实如此。”他曾向伊芙雷太太坦承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得到答案,但他没有必要四处宣扬。这个独立自主的女孩确实就是所谓的“四处”。
她很快将话题转到拉蒙身上,“他看起来很糟,”她的口气像个法官,用“糟”来表达专业常识。“他们要把他带回牢里吗?”
“是的。”格兰特说,“他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他们有没有可能会对他用刑?我要先警告你,以他现在的情况,是禁不起严刑拷打的。不管他的行为是不是真的这么恶劣,或他有没有承认人是他杀的。”
“你不相信他真的做了?”
“我认为不可能,但我很清楚我的想法不能改变事实。
我只希望他能获得公平对待。“
格兰特注意到她颇识大体,接受了他在卡耳尼许告诉她拉蒙有罪的事实。
“所以,”她说,“你应该比我知道得多。过去三天来,我都没见到他。我喜欢他——这并不会加重他的罪,也不会澄清他的罪。而且,我宁愿失去理性也不要当一个白痴。”
格兰特静静聆听这段不像是女性会说的话。她重述她的问题。
“嗯,不会的,”他说,“这里不是美国。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做了口供,正如你听见的,他不可能会再改变心意或编出另一套说词。”
“他有其他的朋友吗?”
“只有你的姨妈,伊芙雷太太。”
“是谁出钱替他辩护?”
格兰特对她解释。
“那么他不会有什么好的律师。依我看,这就不怎么公平了——法律让有名的律师去打官司,没没无闻的律师就只能替一文不名的嫌犯辩护。”
格兰特莞尔,“他会被公平对待的,你别担心。只有警察才会在这个案子撞一头包。”
“在你过去的经验里,曾碰过执法失误的案子吗?”
“有,但不多。”格兰特大方地承认。“但那些都是张冠李戴的案子。这件案子不会有这种问题。”
“不对。一定有的案子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有许多互不相干的事件被凑在一块儿,让它们看似是某种证据。就像是被面上的拼布。”
探究得到启发后,她的情绪激动到无法平复下来。格兰特向她保证,转开话题——他默不作声;脑中突然袭上一个念头。如果他一个人南下东伯恩,洛克莱太太肯定会因他的出现而提高警觉,怀疑他的诚意。但如果他偕同一名女士出现,会被认为他正在休假,缓和他出现可能造成的僵局,这样他就能完全解除洛克莱太太的心理防线。冒险要成功得仰赖——她对他的有备而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听我说,”他说,“你今天下午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怎么样?”
“你今天有没有日行一善?”
“没有,我觉得自己今天很自私。”
“那么,打起精神,下午充当一下我的表妹,跟我到东伯恩去,表妹的角色一直扮演到晚餐前,你觉得怎么样?”
她认真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是要去追踪其他的可怜人吗?”
“不尽然。我想,我是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我不知道,”她缓缓地说,“如果只是为了好玩,我会迫不及待要跟你去。但若是为了某件我不知道的事,而要去见个素未谋面的人——你觉得呢?”
“我不能告诉你我去那里做什么,但是我向你保证你绝不会后悔这么做。你现在相信我了,要跟我去吗?”
“但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她狡黠地问。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承认,“警察跟一般人没两样,也会骗人,”
“而且,比一般人更会耍心机。”她讽刺地接上他的话。
“去不去你自己决定。但是,你绝不会后悔走这一趟。
我对天发誓——警察从不打诳语,只是偶尔需要用点心机。“
她被逗笑了,“这正是你的作风,对吧?”她爽朗地说。踌躇了一下,“好,我很乐意当你表妹和你一起去。
我的表哥们没几个长得这么帅的。“她揶揄的口气对格兰特来说太明显,以至于他无法消受这种恭维。
他们离开都市,横越遍地绿野的乡间到了海边,还好,一切顺利。格兰特放眼望去,为居然能看到英国东海岸唐斯高原上的景观展现在他的眼前而深感讶异。像是一个人蹑手蹑脚地溜进一间房间,屋主被突然出现在房内的人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有觉得南海岸的旅程竟这么快就抵达了。车厢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进一步对她面授机宜。
“我将在东伯恩住下——不,我不能。我这身打扮不像——我们两个从伦敦来这里度过一个下午,然后,我们进去和两名因工作而认得我的女士寒暄。话题绕到帽檐饰针的时候,我要你把这个从你的提袋里拿出来,说这是你买来送给你姐姐的。对了,你的名字是爱莲诺·雷蒙,姐姐叫玛丽。就这样。到时把饰针放着,直到我开始调整我的领带。这个暗号代表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事了。”
“好的。对了,你的名字?”
“亚伦。”
“好,亚伦。我差点忘记问你的名字。说来好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表哥叫什么……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不是吗?看到那些太阳下的樱草花,再回想此刻深陷于苦难里的人们。”
“不要这样,尽说些傻话。想想几分钟后,我们就要看到令人愉快的空旷海滩。”
“你曾去过旧维多利亚剧场吗?”她问。火车进站的时候,他们还欲罢不能地谈着《贝莉丝小姐》一剧的精彩绝妙。格兰特说:快过来,爱莲诺,“手臂握住她,像个等不及想玩沙滩上铲子的小男孩似的,把她从车厢里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