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来·法拉先生
“很难说,不过很有可能。”
“我明白。”
“我不知道你晓得这情形会不会感到好过一些——我想应该是会的——据警方的医生说,他在摔下去之前,已经死了,或者说,已经没有感觉了——”
“你是说,在他被推下去之前?”
“是的。从头骨受伤的情形来判断,是这样子的。”
“是啊,听到这样要好过一点。也许他在事情发生前一点感觉都没有,就是这样在一个夏天的午后快快乐乐地结束了一生。”
“在他的衣服碎片里还找到了一些小东西,也许是装在他的裤口袋里的吧。可是警察把那些东西留了下来,史摩警官给了我这枝笔,”他说着,又把笔拿起来,放回信封去:“要我辨认一下。医院有什么消息吗?我刚刚到的时候,正看到司医生开车离开。”
“没有。他还是昏迷不醒。”
“你知道,我真的为此很自责,”乔治牧师说:“那天晚上如果我能够更加了解他所说的话,也许这么极端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乔治啊,我想我们必得想法子弄清楚他究竟是谁。”
“可是我知道孤儿院已经——”
“哦,我晓得——他们是做了一般的调查了。但我不确定这些调查可靠不可靠。其实我们可以做得比他们更周全一些。”
“从假设他是亚叙别家的血亲开始?”
“是的。他跟我们家的人实在太像了,我不相信他会是个外人。要真不是的话,那实在是巧合得太过分了。”
“是啊。你希望马上就得到结果吗?”
“是的,时间太宝贵了。”
“那么我会去跟史摩警官说。他知道怎么办。我已经把调查的情形和他说一遍了,他说他可以继续经手办下去,即使你不能参与也没关系。南丝要我问你要不要她过来陪伴你,或者你觉得一个人反而清静些。”
“南丝真体贴,请你告诉她,我还是一个人好些。但实在很谢谢她。请告诉她倒是给爱莲一些鼓励。这种时候还要照料马场那些琐碎的杂事,心里可真不好受呢。”
“我倒想在这种时候能够专心照料动物的事儿反倒好过一些。”
“你把那个消息告诉她了吗?我是说,你答应告诉她的,博来不是柏特的这回事?”
“告诉她了。碧翠,我必须承认,当你把这个差事交给我的时候,我简直是怕极了,想到她刚知道西蒙死了,现在又要知道博来不是她哥哥,这打击太大了。可是她的反应却是大出我的意料——”
“她怎么了?”
“她竞亲了我一下。”
门又开了,进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实习修女,她一看到碧翠,就急急地跑过来对她说:“请问,您是亚叙别女士吗?”
“有什么事吗?”碧翠一面回答,整个人几乎站了起来。
“碧翠·亚叙别女士?哦,很好。您的侄儿已经清醒过来了。可是他认不出任何人,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他只是不断地叫着您的名字,我们猜他找的应该就是您。所以修女让我到这儿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您。很抱歉打扰您了,您还没喝完咖啡呢,可是——”
“没事,没事,”碧翠一面说着,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您如果在那儿,他可能会安静一点,”实习修女跟在后头继续说:“这样的病人都是这样,如果有熟悉的人在他们身边,即使他们还认不出来,他们都能安静下来。真不可思议,就好像他们可以看穿他们似的。这种情形我常常看到。他们也许会说——依莲?或者什么其他的名字。
然后他们就会安静下来。但是如果他不认识的人随便回答他们,十次有九次他们会晓得,而且会变得更加烦躁不安。这真是很奇怪的现象。“
当碧翠到博来房间时,真正地感到奇怪的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博来竟然能够一口气吐出那么多话来。足足两天一夜之久,她就这样坐在他的床边听他不断地发着呓语。他会出其不意地说:“碧翠姑姑吗?”碧翠就马上回答:“是的。”然后他就很放心地又回到他魂游的世界去了。
他最常叨絮着的便是他从马上摔下来的记忆,而且他把目前的情形和那次摔马混成一谈,时不时地,他会很着急地问:“我还可以骑马吧?我的脚没有问题吧?他们不会把我的脚锯掉吧?”
“不会的,”于是碧翠就会这样安慰他:“你会好起来的。”
有一次,他安静地问碧翠:“你一定很生我的气吧?”
“不,我一点都不生你的气,好好儿睡吧。”
医院外边的世界照样地前进,大大小小的船照样地进出港口,调查在进行中,尸体安葬了,但是对碧翠来说,她的世界已经缩小到博来的病床和她在修女宿舍的床位之间了。
星期三早晨,查理·亚叙别来到了医院,踏着他巨大却无声的脚步,走过长廊,碧翠走出去迎接他,好带他到博来的病房去。他像碧翠小时候一样一把抱住了她,碧翠也从他的拥抱感受到莫大的安慰。“查理叔叔,我好庆幸您比爸爸小了十五岁,否则我要到哪儿寻找安慰呢?”
“我想,比哥哥小十五岁最大的好处就是,不需要接收他穿小的衣服吧。”查理一见面就想开玩笑。
“他刚刚睡着,”碧翠说着,在病房门口停了下来。“咱们安静一点吧,好吗?”
查理向门内看了一下那张沉睡的年轻的脸孔,很肯定地说:“华德。”
“他名叫博来。”
“我知道。我不是在叫他的名字。我只是认出来他跟华德有好多地方太像了。华德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每次喝醉酒睡得不省人事时,就是这个样子。”
碧翠凑上前细看一番,然后不确定的问:“他会是华德的儿子?”
“毫无疑问。”
“可是我还是看不出他跟华德有多少相像的地方。他像的就是他自己。”
“你没看过华德熟睡时的样子哩。”查理说着,又看了博来一下说:“比华德好看一些。看起来是个好孩子。”说完又跟着碧翠走出病房。“听说你们都很喜欢他?”
“是啊,我们都爱极了他。”她回道。
“唉,真是不幸,真是不幸。你知道这是谁指使的吗?”
“听说是个美国人。”
“是啊,乔治也告诉我这样。但那又会是谁呢?谁会从喀莱尔去美国呢?”
“伟列一家去了加拿大,他们的女儿们也都去了。你得知道,对方还是个女人哟,说不定他们那一家人后来辗转到美国去了。”
“我不相信会是个女人。”
“我也有同样感觉。”
“真的?好女孩。你一直是这么聪明又漂亮。你对这个男孩子有什么打算?我是说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