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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衡的时间

作者:[英]多萝西·L·塞耶斯 时间:2023-04-12 11:12:17 标签:[英]多萝西·L·塞耶斯

  观察完他的脸,现在轮到手了。哈丽雅特再次感到了惊讶。不管是不是罗伯特·坦普尔顿,她都确信这个衣着高贵的年轻男子一定是为了自杀才来到这个偏僻而无人问津的地方。但是,太奇怪了,他竟然戴着手套。这个男子平躺在礁石上,手臂压在身体下面,手套已经被血浸透了。哈丽雅特很想拽出一只手套,但席卷而来的恐惧感又阻止了她。她注意到,那手套是用上等软麂皮制作的,和他优雅的衣服很相称。

  自杀。带着手套自杀?为什么她会肯定是自杀呢?哈丽雅特对此有充分的理由。

  当然是这样。如果不是自杀,那凶手去了哪里?可以确定的是,他不可能从莱斯顿·霍伊方向来到这个海滩,因为哈丽雅特记得那个方向沿路的沙滩是光洁平整的,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从威利伍康伯的那个方向,同样只有一串脚印,可以推断那是属于死者的。

  所以,这个男人一定是独自一人来到这个海滩的。除非凶手从海面上过来,否则,他死的时候这里没有别人。他死了多久?潮汐只是刚刚才涨回来,沙滩上也没有船只搁浅的痕迹。当然,没有人能从临海的那一面攀上这块礁石的岩壁,但如果有一个恰当的时间,海水可以轻易把船推到能够触及这具尸体的地方。那么,这是多久之前呢?

  哈丽雅特真希望她对时间和潮汐的关系了解得更清楚一些。如果她书中的罗伯特·坦普尔顿在光辉的职业生涯中曾经侦破过海边谋杀案,那么哈丽雅特一定会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信息。但她一直都避免描写海洋、海滩之类的问题,因为这牵扯了太多的精力。毫无疑问,如果罗伯特·坦普尔顿真的存在的话,他一定了解所有的知识,但现在这些知识都锁在那并不存在的大脑里。不管怎样,这个男人究竟死了多久呢?

  罗伯特·坦普尔顿一定会知道。他学过很多和侦探有关的课程,其中就包括医学,而且他总是随身携带着医用温度计和其他一些东西,以便检验尸体的新鲜度。哈丽雅特没有温度计,就算她有,也不知道怎么用它来帮助自己分析——罗伯特·坦普尔顿会很镇定地说:“根据尸体的温度和僵硬程度来判断,我认为死亡时间应该是某某时。”——她从不需要浪费时间、花费篇幅去分析华氏温度计上数据的细节。不过若说僵硬程度的话,衡量标准在这里显然用不上。僵硬度——哈丽雅特倒是了解这一点——的判断只对死亡四到十个小时的尸体有效。男人的蓝西服和棕色鞋子显然没有被海水浸湿;帽子也还躺在礁石上——四个小时之前,涨潮的海水一定会盖过礁石,把海滩上的脚印都冲掉。那么,这场悲剧一定是在四小时之内发生的。她用手去摸了一下尸体,似乎还很暖;不过在这样一个灼热的天气里,任何东西都是温暖的。那人的背和头顶几乎和礁石的表面一样热,背阴的部分温度要稍低一些,但并不比她的手更凉——她的手刚刚才伸进海水里。

  是的。但其中有一个标准,可以用来检验她的判断,那就是凶器。没有凶器,就不会是自杀——玛代人和波斯人的律法是这样认为的。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能帮助发现凶器的任何痕迹。死者是向前倒下的,一只手臂压在身体和礁石之间。另外一只——右手臂——垂在礁石的边缘,正好在脸的下面。血顺着这只手一直流下去,落在海水里。如果有凶器存在的话,一定是这里。哈丽雅特脱掉鞋子和袜子,把袖子挽到胳膊上,小心谨慎地在水里摸索起来。水面距离礁石底部约有十八英寸。她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自己踩到锋利的刀刃上。就在这时,她的手突然碰到什么东西,既硬又锐利。她以手指轻微划伤为代价,捞出一个足以割断喉咙的剃须刀,那把剃须刀已经有一半埋在了沙里。

  那么,这就是凶器;自杀似乎就是问题的答案。哈丽雅特站在水中,手持那把剃须刀,担心在它的湿润表面上留下指纹。如果是自杀的话,上面应该没有指纹,因为死者戴着手套。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小心防备呢?如果想要谋杀,戴上手套是合情合理的;但自杀就不必要了。哈丽雅特决定先用手帕把剃须刀擦干净,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

  无情的潮汐就要来了。她还应该做什么呢?是不是应该搜索一下口袋?她不像罗伯特·坦普尔顿那么强壮,不可能把尸体拖到高潮的水位线上面。当尸体被海水移动了之后,就是警察的工作了;但万一他的口袋里有纸质的东西,水会把它冲模糊的。哈丽雅特谨慎地摸了摸死者的上衣口袋——他显然太爱这套衣服了,几乎没在口袋里装什么东西。她在右边口袋里找到了标有干洗店印记的丝质手帕,还有一个很薄的金烟盒;左边口袋是空的。胸口的小袋子里装着一块紫红色的丝手帕,显然是装饰用的;裤子后袋是空的。她的手伸不到裤子口袋里,除非能把尸体提起来,而她有足够的理由不这样做。当然,放文件的也有可能是上衣内袋,但哈丽雅特心里很矛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翻;口袋里全是从喉咙流下来的血。她找了个借口安慰自己——那里即使有纸片,上面的字也早就被血模糊了。也许这是个胆怯的借口,但没有办法,她就是无法逼自己去碰那个口袋。

  她把手帕和烟盒保存起来,再次环顾四周。海面和沙滩上依然渺无人烟。太阳还在耀眼地照着,但已经有一团云在海平面上堆积起来。风从西南方呼啸而过,每一秒都变得更加强劲。看上去,明媚的天气不会持续多久了。

  在海水淹没掉死者足迹之前,哈丽雅特还需要查看一下它们。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架照相机。尽管只是很小的相机,但也有调焦功能,可以拍摄距离不超过六英尺的东西。她从背包里拿出相机,从不同的角度给礁石和尸体拍了三张快照。因为死者的头一直垂着——有一点倾斜地垂着,所以如果想拍到头部就必须特写。她把相机的焦距拉到六英尺,在死者的头上又拍了一张照片。现在她有了四张证据:第一张照片从距离礁石较远的地方拍摄,以尸体为前景,记录下海滩的总体情形。第二张照片中,她清晰地拍到了从威利伍康伯方向的海滩一直延伸到礁石的脚印。拍摄第三张照片时,她对焦在一只脚印上,举起相机,调到六英尺焦距,把手臂高高举过头顶,正对着它照了下来。

  她拿出手表。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她想最好还是花点时间确认一下,这些脚印是否是死者留下的。于是她从尸体上脱下一只鞋子,并注意到尽管鞋底上有一些沙子,但皮面却没有沾上一滴海水。她把鞋放在一只脚印上,吻合得恰到好处。哈丽雅特不想再费劲把鞋子还回去,所以决定将它带走。回到鹅卵石那边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从陆地的方向又看了礁石一眼。

  乌云涌上来了,风也越来越大。哈丽雅特的视线越过礁石,看向它身后的海水。她看到几圈小旋涡,时不时散成愤怒的泡沫,似乎要把礁石撞碎。水面涌起羽毛般的白雾,灰黄色的海水映着云团奔涌而来的倒影。渔船几乎已经在视野之外,它正向威利伍康伯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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