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衡的时间
她想,这真奇怪。早上的时候,她还看见了几个人,还有很多——相对来说很多——辆商人的杂货车呢。现在是怎么回事?罗伯特·坦普尔顿——彼得·温西勋爵也行,他正好是在乡村长大的——肯定会立刻发现问题的答案。今天是赫尔斯伯里市场的赶集日,也是威利伍康伯和莱斯顿·霍伊的店铺提早关门的日子——当然,这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为了让这两个海边小镇的居民有时间赶这个重要的集市。所以,海岸线边的路上就不再有杂货商的车;所以,所有本地的车辆行人都在内陆那边的赫尔斯伯里。留下来的居民都是要去田间干活的。她倒是看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在田间干活,挥舞着割马草的工具。她请求他们放下手边的活和马匹,去找警察,这两个人以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她:哦,这片农场的农场主当然在赫尔斯伯里的市集上了。哈丽雅特感到很绝望,给他们留了个信,又继续她的跋涉旅程。
不过现在,视野里出现了另外一个徒步的人,看起来有些希望。那是一个穿着短裤的男人,背上背了个包——一个徒步者,和她自己一样。她不假思索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哪儿能找到辆车或者电话?这件事非常重要。”那个人有着棕红色的头发和凸起的眉毛。他从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看着她,礼貌地表达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大概帮不到你。你看,我也不是本地人。”
“那么,你能——?”哈丽雅特说,又顿了顿。他能怎么办呢?他的处境和自己一模一样。维多利亚女王时代残留的愚昧思想让她总觉得,男人比女人更有力量,更有办法,但实际上,男人毕竟也只是人,腿脚和大脑与女人没什么区别。
“是这样的,”她解释说,“那边的海滩上有个人死了。”她随手指了一下身后的方向。
“不会吧,真的吗?”年轻人叫了起来,“我是说,这有点严重了,对不对?呃——是你的朋友吗?”“不是的,”哈丽雅特回答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但我得去通知警察。”“警察?哦,是的,肯定,警察。这样吧,你在威利伍康伯就能找到警察。那里有个警察局。”
“我知道,”哈丽雅特说,“但尸体在水位线下面,如果不能马上找到人的话,潮水可能就会把他卷走。其实,说不定现在尸体已经不在了。天哪,已经快四点了。”
“潮水?哦,是的,是的,我觉得有可能。如果,”突然出现的一个想法让他兴奋起来,“你说潮水。但要知道,说不定现在是在退潮呢,是不是?”
“不可能。”哈丽雅特冷冷地说,“从两点钟就开始涨潮了。你没有注意到吗?”
“没有,真的没有注意。我是个近视,而且对潮汐也没什么了解。我是住在伦敦的,你要知道。恐怕我不能帮上你什么,这附近似乎也没有警察,是不是?”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仿佛期待着能在路上看到一个值勤的警察。“你刚才有没有经过什么人家?”哈丽雅特问。“人家?哦,有的——有的,就在后面不远的地方,我可以肯定我看到过人家。哦,有的,我很肯定。你会在那找到人的。”“那我就去碰碰运气。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人,能不能对他们说一下,一个男人在沙滩上死了——喉咙被割了。”“他的喉咙?”“是的,就在他们称为磨刀礁林的海礁群那边。”“谁割了他的喉咙?”“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觉得可能是他自己干的。”“哦,是啊,自然是这样的。是啊,不然的话就有凶手了,对不对?”“凶手当然也有可能存在。”
年轻人紧张地抓住自己的东西。“啊!你不应该这么推测,是不是?”“你怎么能肯定?”哈丽雅特有些愤怒地说,“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赶快走。要知道那凶手说不定就在附近。”“我的天哪,”从伦敦来的年轻人说,“多可怕,多危险啊。”“是吗?好了,我得继续赶路了。不要忘了,有个人在磨刀礁林附近被割了喉咙。”“磨刀礁林,好的,我记住了。但是,我说?”“什么?”“你觉不觉得我应该和你一起?你知道,好保护你什么的。”
哈丽雅特笑了。她确信这是因为,这个年轻人不敢独自经过磨刀礁林那一带。“随便你。”她冷冷地说,继续上路。“我能指给你看人家在哪儿。”年轻人提议说。“那好啊,”哈丽雅特说,“来吧,我们必须得尽快。”
步行十五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屋舍旁——两间茅草顶的小房子,就建在路的右边。屋子前面围了一圈高高的篱笆,是用来遮挡海风的,同时也挡住了海滩那边的风景。在屋子对面,路的另外一边,有一条两边砌着墙的窄路弯弯曲曲延伸到海边。在哈丽雅特看来,这房子很令人失望。里面只有一个老太太和两个年轻的妇人,还有一些小孩,男人们都在外面打渔。他们今天会回来,但得等到晚潮的时候。两个妇人充满热情地听完哈丽雅特的故事,并保证等她们的丈夫一回来就告诉他们。她们还端来了点心,这一次哈丽雅特接受了这份好意。因为她可以肯定,尸体现在已经在潮水之下了,早或者晚半个小时并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差别。而且,精神的高度集中让她感觉很累。她喝了茶,并谢过了她们。
然后两个人又开始了征程。那个从伦敦来的先生名叫珀金斯,他抱怨自己的脚后跟起了水泡。哈丽雅特没有理会他,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一辆急速的轿车从半英里外的地方赶上了他们。那扬扬得意的司机看到两个风尘仆仆的流浪者向他招手,以为他们想搭顺风车,于是迅速踩下油门,飞驰而过。
“这个公路上的猪!”珀金斯先生说,停下脚步抚摩着脚后跟上的水泡。“小轿车从来就没干过好事,”哈丽雅特说,“我们得找那种卡车,或者是老福特车。哦,你看!那是什么?”“是路上的两道门,旁边还有一间小屋子。”“真是幸运啊,那是个公路关卡!”哈丽雅特的勇气这时又复活了,“那里一定有人。”那里有人,实际上,是两个人——一个瘸子和一个小姑娘。哈丽雅特迫不及待地问,在哪里才能找到车或者电话。
“小姐,你到村里就能找到了。”瘸子说,“虽然村子很小,但杂货店的赫恩先生有电话。这里是达里关卡,走去达里村大概要十分钟。你肯定能在那找到人的,小姐。对不起,小姐……利兹!门!”
小姑娘跑出去开门,好让一个牵着马车的男孩过关。“有没有火车停靠这里?”就在关卡大门重新关上的时候,哈丽雅特随口问道。
“并不很多,小姐。大部分时间我们的大门都是关着的,这条路上没有什么交通,也没有牲畜在这边闲逛。白天倒是有不少火车经过,毕竟是从威利伍康伯到赫尔斯伯里的重要通道啊。不过特快列车不停靠这儿,只有本地火车才停靠。而且除了集市日外,他们每天只停靠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