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收集者
李光智从来没想过,为他们提供线索的竟然是月川。那天下午,当有人告诉他,月川要见自己的时候,他完全想到月川是来分析案情的。
“机油和铁屑证明嫌疑人来自工厂或者仓库,而纺布碎屑又把范围缩小了。”月川煞有介事地推理道,“我们市一共有七个棉纺厂,然后——”
然后李光智就派人去排查了。
结果一语中的,国棉三厂厂区的地下,横七竖八地分布着解放初期的防空洞。20世纪80年代初期,这些防空洞都被改建成了仓库,而这次发现问题的,就在其中的一座。
沿着一条小路,开车到达了隔离栏的边缘,远远地就看见有一群人在周围搜查着线索,三厂的保卫科长转过头来发现了李光智的车,然后走了过来。
“什么情况?”李光智问道。
“我想,我们可能发现了。”
仓库在地底下四五米的样子,沿着一条昏暗的下行楼梯走道,走了大概20米,才到了平地。一股子浑浊的气味儿冲鼻而来,李光智皱皱眉头:“这里有多久没用了?”
“起码5年。”保卫科长在前面带路,他转过身来介绍道,“厂里第一批裁掉的拉纺车间就是用的这个仓库,把那个车间职工安顿好的同时,仓库就废弃了。”
李光智点点头,跟着科长继续往前走。仓库的格局有点特别,笔直的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天花板上,延伸着一排间距三米的白炽灯,三分之二的灯泡现在还亮着,只不过电压不太稳,时不时地会一明一暗地刺啦刺啦叫两声。
“那么久了,居然还能通上电。”李光智仰着脖子看着那些灯。
“那个年代嘛,东西的质量远超乎人的想象。”保卫科长笑笑。
走廊的左侧是墙,右侧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扇木门,门上面还印着类似“机修间”“成品”“纺织半成品”“防火”之类的字样。开门进去就是一间间七八十平方米的小房间。
走廊很深,差不多有100米,也就是说,一共被隔着十来间小仓库,想必当年是按照堆放的物料种类来分别管理的。
走廊里来来回回穿梭着一些穿制服的人,都是局里派过来进行地毯式搜索的,李光智和他们打了招呼。
那些仓库的门都打开着,前四间置放着一些破旧坏损的机床,上面盖着塑料布,没有盖到的地方,露出了锈迹斑斑的铁架。
李光智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有股说不上来夹杂了什么成分的铁锈味儿弥漫在走廊里。接着往前走,就到了事发的第五间。
更精确的数据放在面前:
这间仓库长12.4米,宽5.2米,门后有一个被遗漏下来的口罩。房间正中位置,摆放着两个非常奇特的小铁棺。铁棺成正方形,长宽高各0.6米,四周有八个铆钉牢牢地铆在地上。匣子的一端有个直径30厘米的圆口,另一端是个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小窗”。
匣子离地0.4米开始往上,是个暗格,里面的“内容”证明这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匣子,而是一个齿轮结构的机械装置。齿轮是由电机驱动的,一根连接着小型电机的暗线埋在匣子的侧壁内,然后延伸出来通往内墙的电源插座。
两个匣子之间相距4米,中间系着一根3毫米的钢丝,钢丝两端分别配有滑轮,看上去似乎很精巧的样子。
“这是干什么用的?”李光智心里一沉,他完全没有料到会看到这样的东西。
蹲在一旁的痕迹鉴定科的李科长站起身来,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李光智看着李科长严肃的表情,心里一紧。
“这么说吧,有两个受害者,一男一女。”李科长指着地上的抓痕,还有从铁匣子里提取出来的头发分析道,“他们被关——不对——应该说是脑袋被塞进了铁匣子里,两个人是俯卧着的,”李科长蹲下身子,指了指匣子上的圆口,“就是从这——这个口是可以调节直径的,为的就是卡住受害者的脖子,不让他们逃脱。”
“受害者的身份有眉目吗?”
“目测残留下来的头发,女性受害者是马妞,男的你猜是谁?”
“嗯?”
“每个铁棺上都有两个按钮,其实是电源开关,电源一启动,就会开始。”李科长顿了顿,“然后——男受害者这边我们只在右侧的按钮上提取到指纹。”
李光智开始没反应过来,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李科长的言外之意:“那个被铡断左手掌的受害者还活着?”
李科长笑笑:“我只提供线索,答案是什么就靠你们查了。”他冲着边上的科员招招手,“来,小刘,帮个忙。咱们给李队长演示演示,这个游戏是怎么玩的。”
李科长按下其中的一个按钮,齿轮刺啦刺啦地转了起来。很快,当时的情形几乎被重演了一遍。
演示完之后,李科长站了起来:“马妞如果动了私心,想牺牲掉那个断掌人,结果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玩意儿就像是个考验道德的机器,是否能够存活,完全取决于自己的选择。”
“结果呢?”
“结果,马妞输了。”
“输了!那,那他们人呢。”
“不知道,游戏结束之后,凶手又把他们转移了。”
“她还有幸存的可能吗?”这是李光智比较关心的问题。
“就现有的证据来看,无法证明她已经死了,当然也无法证明她还活着。”
李光智还想接着问,轮子指着地上的那对机械,五官挤在一块地打断道:“这、这东西,外面有的卖吗?”
“谁会生产这种东西。”李科回答道,“完全是嫌疑人自己做出来的。”
“自己做的?”李光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而且——”李科长顿了一顿,“‘制造工厂’就在隔壁。”
※※※
隔壁房间大小一样,不同的是推门进去,靠墙依次摆放着一台机床、一台冲床和一个钳工台,钳工台上零碎撒着很多加工到一半的机械零件;台子的右上角有一堆被归拢到一起的铁屑;两只沾满机油的纱手套丢在桌底。几乎不用确认,李光智凭着感觉,就可以认定这些东西都曾经出现在案发现场。
机床旁还有一本被翻得很破旧的《机床维修300问》,几个年轻的警察蹲在周围,小心翼翼地提取上面的指纹之类的线索,他们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李光智,然后又把头埋下去了。
“怎么样?”李科长愁眉苦脸地搔着头。
“这些东西他是怎么弄进来的?”李光智又环顾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了李科长的脸上。
“不是从外面弄进来的,”李科长努了努嘴,“是从前几个房间废弃的破旧机床拆拆补补修好的——这么说吧,他简直就是废物再利用的高手。而且——”李科长随手指着钳工台上的一个部件,“像这种误差控制在5丝之内的零件,没有三五年的工夫根本弄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