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收集者
那一次是为了什么来着?对了,好像是一包龙虾片。
一开始的时候,只下着一点儿小雨,可渐渐地雨就瓢泼起来,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啪啪作响。田径队的几个人都没带伞,只能跑进教学楼里躲雨。他们坐在阶梯上,换鞋、聊天、抱怨这该死的天气。月川从书包里掏出香喷喷的零食,把大伙招到一块儿分享。
“这是什么,真脆,哪来的?”
“这叫龙虾片,是我妈妈同事出差从上海带回来的。”月川说。
“挺香的,是油炸出来的吧。”
“嗯。”月川偏过脸。田田并没有参与进来,而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发呆。
月川把龙虾片归拢出了三分之一,放在一本书上,端到田田跟前。
“尝一片吧?”
“我不吃,谢谢。”田田脸上露出了微笑。
“真的很好吃。”月川拿起一片放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似乎在向她示范。
田田还是客气地摇摇头,不过她的视线却从没有移开过。
“到底还是禁不起诱惑吗?”月川心里想。
“这个?”果然,田田自己主动提出来了。
“这个其实是面粉做的。”
“不是,我是说书。”
“什么?”月川愣了一愣。
田田用手指拨开了一个虾片,沾满油渍的书的封面上印着书名,是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
“你在看?”田田惊讶地问道。
“是啊!”
田田顿时对月川刮目相看起来。
“我妈妈有很多书,没事儿的时候,我就瞎翻翻。”月川继续着这个话题,“你也爱看书?”
“还好啦,闲着没事会看一些。”
“我家有很多这样的书,都是我妈妈存着的,你要看,我可以借给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月川拍拍自己的胸脯。
谈话大致就是这样,刁磊并没有往心里去。可是几天之后,当他游荡在夜晚的小路上,一个接着一个窗户偷窥过去的时候,田田因此而遭遇的后果,就引人入胜了。透过窗帘望进去,一向恬静的田田竟然跪在地上。她的母亲田晓娟手持一把笤帚,凶神恶煞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田晓娟嘴里说着什么,刁磊听不太清。他是再次偷听了田田和月川的对话,才大致有所了解。
“书还给你,谢谢。”第二天下午田田的眼睛还是红肿着的。这次她借的是《包法利夫人》,在跑道旁把书递给了月川。
“那么快?”月川完全没有发现田田的异样,“还要本什么,你上次说是《茶花女》,我明天给你带。”
“不用了。”田田低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这时月川才稍稍意识到了什么:“你怎么了,《茶花女》看过了?那我带别的来,或者你说个名字,我回去找找。”
“真的不用了。”
“出什么事儿了?”月川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
“你这是要急死我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月川很仗义地卷起了上衣的袖子。
“不是的,”田田轻声说道,“其实,其实是我妈妈不让我看这些书。”
“为什么呀?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儿,我妈妈从来不阻止我看书。”月川指了指书的封面,上面印着“中学生指定课外读物”。
“你妈妈真好。”
“你妈妈反对你看书?”
田田赶紧摇摇头:“她不是反对我看书,而是反对我看她指定之外的书。”
月川挠挠头。
“实际上,我妈妈每个月都会给我指定几本课外书,我要把它们看完的。”
“那不是一样嘛!”月川彻底晕了。
田田低着头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月川看着,猛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你,你妈妈也太霸道了吧!连选择课外书的自由都不给你啊!”
“她是为我好。”田田的语气有些言不由衷,“她希望我将来能够做医生。”
“做医生?那你妈妈还同意你参加田径队,这不是也影响学习吗?”
田田不说话了。月川想了一会儿自己明白了,参加田径队是有机会加分的。
“那你还想看书吗?”
田田眼神里闪烁出光芒,可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她摇摇头。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每天把书带过来,你课间看,到了放学的时候,还我不就可以了。”
“不行的,那些老师跟我妈妈全都认识,他们会告密的。”
月川拍怕额头,这倒也是。“要不,”他又兴奋起来,“你可以在训练之后看,回家的路上不是有个小竹林,我们可以坐在里面的亭子里,这样你妈妈就肯定发现不了了啊。”
这就是田田挨打的原因?!
刁磊觉得为了看书弄得这么纠结,而且还担心被家长揍,简直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从小到大他都是因为不看书才挨打的,如果老爸知道他为了看书挖空心思至死不渝,没准高兴得要蹦到天花板上了。
当月川和田田私下有了这个小约定之后,很快就开始执行了。每周一、三、五都是田径队训练日,结束后,他们会一起回家,在路边树林的亭子里,待上半个小时。月川不间断地换着从家里带过来的书。他竟然还买了冰棍,两个人像情侣约会一样,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方做着固定的事儿。
“眼睛好像有点酸!”田田把视线从书本里拿出来,转向身边的树林,周围绿色盎然。
“那就歇会儿吧!”
“但是我想把它看完。”
今天月川带来的是本叫《老人与海》的书,田田仿佛身临其境在书中描述的人类与大自然搏斗的激烈场景中。她深深地为老人的命运所牵绊:“真不知道他最后能否战胜鲨鱼,把那条大鱼带回家。”
田田揉了揉眼睛,继续看书,大概是因为眼睛干涩的缘故,没看几行,她又感到不适了。“昨天晚上用眼过度了!”田田依依不舍地说道,“这样的话,只能明天再读结局了,还给你吧。”
月川接过书,脑子转了转,突然想出个办法:“你看不了的话,可是我可以啊,要不这样吧,我念给你听。”
那天刁磊就在树林子边上,目睹了一切。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过了一会儿,他想出了一个阴损的法子。
五分钟后,刁磊来到了田田的家,他看见田晓娟正在厨房里做饭。刁磊敲开门后,田晓娟打量着刁磊:“你是?”
“阿姨好,我叫刁磊,是田田在田径队的队友,我过来想问问她,徐教练说的明天的晨训是几点开始来着。”
“哦,这样啊,田田还没回家呢,你们这个时候不应该在训练吗?”
“训练?训练早就结束了啊!每次下午5点就结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