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收集者
“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宋老师在市院工作不少时间了吧?”
“嗯,医科大学一毕业就分配来了,没挪过窝,除了参加学术会议,连离开这座城市都很少。”宋志平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那以前还发生过什么精神病人犯罪案,我刚调到市局三年多,很多案宗都还没来得及看呢。”
“是吗?”宋志平有点意外,“那你听说了春生街73号灭门案吗?”
“嗯?没听说过。”
“这可是精神病人犯的大案子,好像是在1986年,凶手是中学物理老师,30多岁,有孩子有老婆,结果有一天晚上,他从厨房拿起菜刀把他们全杀了,还包括来带外孙女的丈母娘。据说死状非常恐怖,脑袋全被割下来了,身上被砍了无数刀,血流了整个房间,而且更诡异的是,凶手把受害者的尸体全都靠在沙发上坐着,依次是丈母娘、老婆和孩子,他们的手上都捧着别人的头颅。”
这情形听听也让人觉得恶心。
“而且凶手作案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和三具尸体共居一室,直到三天后学校发现这个老师怎么一直没请假也不来上课,让人来家里看看才发现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我就是那起案子精神病法医鉴定小组的成员,和他交谈之后,说起来你都不信。凶手这么干的原因,是因为‘鬼上身’了。”
“鬼上身?”
“嗯,他说他听到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告诉他,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拯救受害者的灵魂。当然不会是什么真的鬼上身——”宋志平摇摇头,“实际上就是妄想症的一种。”
“真可怕。”轮子在一旁咂咂嘴,“在此之前就没有人发现凶手有这方面的意图吗?”
“据周边的人说,他平时看上去挺正常的,只是不太爱说话,案发之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刺激到他,一下子就中邪了。”宋志平顿了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说起来还有一件怪事,五六年前我收治过一个年纪很小的小男孩,入院之后病情出乎意料地得到了控制,可就在前两天,他居然来找我了。”宋志平停了下来,似乎这话题一下子勾起了他什么心事儿,思考起来。
本来李光智的这顿饭,是为了缓解压力刻意不谈案子的,结果适得其反,气氛愈发沉重了,他看看苗头不对:“来来来,吃菜吃菜。”
说话间服务员已经把菜端上来了。
“喝点啥酒?”服务员问道。
“我们上班时间不能喝酒,宋老师要不要来点?”李光智把酒单递给了宋志平。
“我不会喝酒,咱们就吃点饭吧。”
“那行,端一大碗饭来。”李光智说道,“宋老师你有没有碰到特别聪明的孩子。”
“聪明的孩子?怎么说。”
“说起来你也不信。”李光智脸上充满了喜爱之情,“就在这案子的侦破过程当中,受害者有个同学,推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强,而且还总能发现一些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天赋?”
“那是当然,天赋对于一个人的成长不容小觑。找到自己最擅长的东西,然后刻苦钻研下去,才有可能成为人物。”
“是啊,那小子长大后不当警察,实在是屈才了。”李光智夹了一筷子菜,然后把那些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你是说你们抓捕郝志梓,一大半功劳是那个孩子的?”宋志平饶有兴趣地问道。
“嗯,可不是,说起来有点丢人,但事实就是这样。”
“那有机会,我可要去拜会拜会他。”宋志平笑着说道,“没准还能发现一个天才。”
“所以说这也是缘分,那个叫月川的小孩偏偏就和田田与马妞是一个班的,否则——”
“谁?”宋志平的身子突然像旷野上的狐獴,嗖的一下直立起来。
“怎么了?”李光智吓了一跳。
“你刚刚说的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月川啊。怎么,你认识?!”
“不仅认识,”宋志平顿了顿,“而且还很熟。”
第十八章 旁观者
身体素质好的人,要么不生病,生病的话往往一个小感冒就卧床不起。刁磊虽然没那么夸张,可过去的几天里,确实也吃了不少苦。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不堪,走起路来两腿发飘。他请了三天假,文化课和训练都没有参加。
这病来得急,去得也快,也就是睡一觉的工夫,刁磊在第四天清晨起床时顿觉神清气爽,他伸伸懒腰,又生龙活虎起来。
老爸打了一夜麻将刚刚回来,看了一眼刁磊:“你好好跑步,跑不出来的话,也别在学校丢人现眼了,早点到档口来帮忙。”
刁磊家是卖猪肉的,在菜场西段有个摊位。
老爸秉承的是“百万家产,不如一技傍身”的观点。“这也是祖宗留下来几千年的手艺。”他总是这么说。
当然老爸所谓的手艺不是卖猪,而是杀猪。
从刁磊记事起,老爸最热衷的事儿,就是用充满猪臊味儿的大手,把刁磊从床上拍醒,然后拖着他到小河边看杀猪。
别人家杀猪起码要三四个人,刁老爸一个人就全都搞定。说起来他并不是那种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糙汉,甚至还有点精瘦,但他杀猪靠的不是一股子蛮力,而是技巧。
河边有个半人高的石台子,猪的四只脚被绑上,前面接个塑料桶。老爸往手里啐口唾沫,然后搓搓,提起刀就往猪耳朵后面的颈脖子捅去。猪血汩汩地涌了出来,流进前面的塑料桶里。说也奇怪,到这个阶段,猪应该挣扎得最厉害,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嚎出来的声音撕心裂肺,可老爸手下的猪,就轻哼两句,抖着身体,好像还挺舒服似的,慢慢地等血流尽了,也就不动弹了。
“怎么样,这就是本事儿。”他满脸自豪地说道,“等你再大点儿,我就教你。”
一个人在少年时代,可能会爱上很多有趣儿的事情,这种爱好没准就成了他长大后的职业,或者警察,或者医生,又或者老师,再次也起码是个司机,但说到要让小孩爱上杀猪,还真是件挺困难的事儿。
当刁磊的小伙伴们兴致勃勃地谈起父母,总是会这样说:“我爸爸昨天又抓了个小偷。”
“我爸爸刚给别人做完手术。”
每到这个时候,刁磊总是没什么可炫耀的,他总不能说:“我是看我爸爸杀猪长大的。”
但耳濡目染这个东西,也不容小觑。整天刀光剑影里看着,多少会有些变化。刁磊倒不是对杀猪感兴趣,看到那些被屠宰的猪在临死前捆在石凳子上,流干鲜血闭上眼睛,生命彻底从它的体内流逝,他也觉得残忍。可渐渐地,刁磊发现一个奇怪的变化,正在体内愈演愈烈。
他居然喜欢上了观赏老爸杀猪,确切地说是喜欢上了那些濒死的猪。它们的哼哼声、颤抖声、眼神里透露出的那种绝望、惊恐、怨恨等错综复杂的含义,都让他兴奋不已。刁磊不知道这种兴奋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越来越享受着“别的动物正在受苦”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