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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浮力

作者:[日]伊坂幸太郎 时间:2023-04-17 13:30:44 标签:[日]伊坂幸太郎

  「是什么?」

  「盖上车罩,会加深轰先生的恐惧。」

  美树一脸苦涩。「为何要设计这个圈套?难道是我们昨天冲进饭店,吓了他一跳,他想以牙还牙,让我们尝尝苦头?」

  「不,那男人是前天联络轰先生,不是昨天。」

  本城与轰是在前天通话,而不是昨天,这一点山野边反复确认好几次。换句话说,本城离开看守所,前往出版社准备的饭店客房时便联络过轰,与山野边夫妇昨天在饭店的行动无关。

  「可见那男人早有准备。要不要付诸行动是一回事,计划本身早已存在。」

  「他不怕轰先生报警?」

  「轰先生不会报警。」

  刚刚在停车场角落,山野边劝恢复冷静的轰:「最好不要报警。一旦惊动警察,肯定会被问东问西。轰先生,你可能也会惹上麻烦。」他的语气温和,但显然是在刻意诱导对方的思绪。

  「真的是本城干的?」轰仍不敢相信。

  「轰先生,在你眼里,本城是怎样的人?」

  「这个嘛,该怎么说……他帮我很多忙,虽然年纪比我小,却十分值得信赖。何况,他根本没有理由做这种事……」轰低声咕哝。

  听见轰对本城赞誉有加,山野边如遭重击,流露痛苦的神色。不过,他迅速压抑情感,斩钉截铁地说:「也对。轰先生,把你关在车里的大概另有其人。」

  或许山野边认为,让轰这么想比较好吧。

  接着,山野边交给轰一个信封说:「轰先生,我建议你带着母亲离开东京一阵子。」轰打开一瞧,塞了不少万圆纸钞,惊讶得胀红脸,赶紧收进口袋。山野边的车内置物箱放有不少装满钞票的信封,显然为报仇耗尽家产也在所不惜。

  「我真的能拿这笔钱吗?」藏妥信封后,轰确认道。假如山野边要求归还,不晓得他会有何反应。不,恐怕正是担心这一点,才抢先收进口袋。

  「当然。」山野边点头。而后,我听见山野边咕哝一句:「这是我们夫妇跟那男人之间的问题,你可别来搅局。」

  「话说回来,既然车子没爆炸,表示那男人的计划失败?」坐在副驾驶座的美树梢稍提高声调,「他怎么没想到,车子可能会没爆炸?」

  「要不是千叶先生在场,车子早就爆炸了。说到这里,千叶先生,我实在佩服你能察觉车子底下装着炸弹。」

  「这么一提……」听到山野边的话,美树口气登时一转,望向待在后座的我。「千叶先生,你是如何发现的?在那种状况下,一般人根本不会联想到炸弹。」

  「没什么,只是碰巧。」我含糊应道。根据以往的经验,要是搬出一些煞有介事的借口,反倒容易搞砸。

  「千叶先生,当时你说曾遭遇类似的状况?」山野边盯着后视镜中的我,「难不成你看过装着炸弹的车子?」

  「怎么可能,我的意思是在电影里看过。」我立刻否认。其实,我曾目击两个调查对象遭车子炸飞。

  「但你不仅发现炸弹,还顺利拆除。」

  「咦,真的吗?」美树问。

  「我还在询问轰先生的状况,他突然钻进车底,若无其事地拆掉炸弹。」

  「千叶先生,你怎会有这种本领?那是真正的炸弹啊!」

  「这个嘛……」我没必要隐瞒,或者该说,想不到其他解释,只好老实回答:「一看就知道。」那炸弹装置连着几条导线,我推测切断一部分就能阻止爆炸,于是凭直觉随便选一条,电源立刻熄灭。过程仅仅如此,我根本不在乎做法是否正确,反正就算爆炸,我也不痛不痒。

  「千叶先生,一般人绝对无法拆除炸弹。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很不可思议吗?」我担心他们起疑,思索片刻,开口道:「告诉你们吧,我的老家是开加油站的,所以我学生时期就取得处理危险物的执照。」

  我想起认识的人拥有这种执照。不过,加油站和处理危险物有何关系,我也说不上来。只要给得出理由就会受到接纳,这是人类的心理特征之一。或许是这样,他们不再追问,但也可能是放弃深究。面对我的言行举止,人类似乎很容易感到疲累。

  「对了,千叶先生,你怎么处理拆下来的装置?」

  「你是指炸弹吗?」

  「『炸弹』这个字眼,听起来像小孩子的玩具,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我装进纸袋,送给轰当纪念。」

  「咦?」山野边发出惊呼。

  「你想问我,为何把这么重要的证据轻易交给他,对吧?我早猜到这一点。」其实,我根本没猜到。当时我不认为哪里不妥,现下看见山野边的态度,才发觉有些不妙。「别担心,就算持有炸弹,他也做不出惊天动地的事情。」

  「话虽如此……」

  「我们的首要之务,是思考今后的行动。」我向负责驾驶的山野边说道。窗外雨势逐渐转弱,仰望天空,乌云也变得稀薄。我暗暗期待放晴,但等我一下车,肯定又会乌云密布,下起仿佛要印证「世事不如意十常八九」的骤雨。关于太阳的模样,我在照片及影片中看过,大约想像得出晴天的景色。不过,我还是希望亲身体会风雨过后,阳光照耀大地的感觉。虽然跟听音乐比起来,这只是小小的愿望。「仔细想想,如果我们继续守在轰的附近,或许就能逮到本城。」

  「是吗?」

  「山野边,你不是认为本城极可能是想借由引爆车子杀死轰?」

  「多半没错,而且他想连我一起炸死。」山野边毫不掩饰心底的苦涩。「原以为不会再害怕那男人,但是……」

  「但是?」

  「他的可怕超越我的想像。」山野边垂头丧气。

  「既然想炸死你们,车子没爆炸他肯定会感到疑惑,不是吗?你不认为,他会设法从轰的口中问出来龙去脉?」我会这么猜测,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一旦计划生变受挫,人类往往会想找出原因。不管是为了记取教训,或是单纯满足好奇心,在我眼中,这就和从高处跃下却着地失败时,大喊着「不可能」边挖开脚下地面一样。

  「机率大概只有一半吧。」山野边沉吟片刻,应道:「搞不好他不喜欢追根究底。何况,轰先生在我们的监视下,他不会傻傻现身。即使要进行确认,也会委托别人,或打电话给轰先生。」

  「本城打给轰先生?」

  「没错,他可能会假装毫不知情,向轰先生打听一切经纬。我拜托轰先生,到时含糊解释我们救他的过程。反正轰先生本来就不清楚状况,不必担心他说溜嘴。」

  「轰先生真的很信任那男人,」美树叹口气,「简直对他唯命是从。」

  「这就是景仰吧。」

  「景仰?」美树反问山野边。

  「『所谓的景仰,就是做麻烦事』。」山野边抛出宣传口号般的一句。

  「你在说什么啊?」

  「这是帕斯卡的名言。」

  「又是帕斯卡?」美树又好气又好笑的话声盘绕在车内。

  「怎么解释?」

  「我也不太清楚。或许帕斯卡认为,表达景仰之意不能光靠嘴说,必须替对方认真做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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