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弦
那兰说:“媒体上报道的那些。”
“难道,巴渝生没有把和我相关的案情记录给你看?”董珮纶问。
“没有。和你案情相关的细节,全部抹去了。我对你的了解,仅限于媒体的报道。”
董珮纶点头:“巴渝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这样优秀的男人,与日俱减……所以你也没有再问他要。”
“但是,媒体上的信息,实在太少,比如……”那兰的目光落向墙角摆放着的一架古筝,“比如,我不知道你会弹古筝。”
董珮纶打了个寒颤,“我已经……很久没碰它了。”
“所以……原谅我,这么唐突地来找你。”
“自从前两天在医院见了面,不知为什么,有时候,很希望你来一趟……可是,你难道认为我会向你描述那个噩梦?”
“我想帮助那些失去下落的少女。”
“那又怎么样呢?你只不过会发现更多的尸骨而已。”
“不,不仅如此,血巾断指案还会继续的!”那兰重复着米治文的话,阵阵心惊,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这个恶魔洗脑?已经进入了他的游戏?
董珮纶冷笑起来:“是米治文说的吧?你信了?即便‘血巾断指案’是米治文导演的,那又怎么样?你看见他了,觉得他还有再次作案的可能吗?”
“但如果不是他,凶手仍有自由,一定会再作案的!”
“如果凶手不是米治文,过去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和这个断指案的凶手,又能有多大关系?我还是不懂你的逻辑……”
那兰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整理自己的思路:“米治文显然对断指案有深刻的了解,他是唯一的突破口。他,即便不是凶手,也很可能认识凶手。了解他,理解他的游戏,才有可能牵出凶手。”
董珮纶再次沉默。这次的沉默,仿佛在权衡着如何准确给出答案。显然,她努力调出了噩梦般的回忆,她的目光中,痛苦和痛恨交错。终于,她说:“你既然理解,我不愿提起旧事的苦衷,那我也就不描述那些‘重口味’的细节。”看出那兰微微失望的神色,她又说:“你要相信巴渝生,他知道所有细节,会将米治文的行为和断指案凶手的行为对应判断,是不是同一个凶手。”
那兰不得不承认,董珮纶的话有道理。她柔声说:“原谅我,‘变态’地问你这些敏感的问题。我保证,下不为例。”
董珮纶脸上浮出微笑,冷艳化为难以描摹的迷人:“没事的,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脆弱。而且,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相信我,不是客套。”
那兰起身告辞。那一刻,董珮纶似乎短暂地出神了一下。那兰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我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让你空手而归,就算间接地回答一下你最关心的问题。我了解的米治文……”一层薄霜又罩在董珮纶的脸上,她又斟酌了一刻,“这么说吧,如果有机会逃出病魔的惩罚、逃出监狱,米治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会找到我,继续他那晚未完成的事。”
墙上的寒梅也似乎打了个寒颤。
13.双杀一弹指
来认领倪凤英遗物的是一对年近花甲的老夫妻。那兰正好在市局和巴渝生讨论案情,一起接待了他们。她看着他们灰白的鬓发、颤抖的手和泪蒙的眼,一阵心痛。巴渝生介绍说:“这是我们局特邀的心理师那兰,想和你们两位聊聊……”
“不用!”老者近乎粗鲁地打断道,“这么多年了,我们早就有思想准备,用不着心理咨询。”倪凤英在世的亲属只有兄嫂一家,这位衣着朴素的老者应该就是她的长兄倪培忠。
那兰说:“和你们二位聊聊,是希望能更多获得一些关于凤英的情况,帮助警方尽快找到杀害凤英的凶手。”
“尽快?”老者冷笑,“还要怎么快法?这不才三十年?”
那兰想到受害者亲属在黑暗中漫长等待的凄楚,倪培忠的奚落并非无理取闹,便柔声道:“凤英的遗体被发现,可能会有更多的线索浮出来,我们要是能多了解一点凤英在世时生活,会有助于对凶手的估计。”
倪培忠却似乎得理不饶人:“估计什么?不论是哪个混账干的,舒舒服服这么多年,天理还是不公,你们这些小青年又能比那些老公安强到哪儿去?以前那个老陈警官呢?多能干多敬业的人,他又怎么样了呢?!”他声音越来越响,身边的老伴儿轻轻拽着他的袖子,他浑然不觉。
“凤英的遗体,就是那兰发现的。”巴渝生淡淡地插了一句。
倪培忠愣了一下,和老伴一起凝神看向那兰。
那兰想毫不留情地问:为什么退休老警官陈玉栋三十年前的记录里,为你们两位做了“合作态度不好”的评价?当年,倪培忠是一名基层的机关干部,老婆胡青是一名食品加工厂的检测员,人缘口碑都不错,没有任何前科或者作案动机,陈玉栋虽然对他们的态度不满,但早早就排除了二人的作案嫌疑,更何况,倪家父母早亡,邻里都知道,兄妹两人相依为命,手足情深,倪凤英几乎是兄嫂一手拉扯大的。
“我这儿有个问题,当年陈警官问过,我想再麻烦你们回忆一下,凤英生前——她长得漂亮——据你们所知,有没有人对她垂涎或者妒忌?或者有敌意?或者欺负过她?她有没有结交过什么不好的人?”那兰直视两位老人。
倪培忠暗黄衰老的脸上现出微红:“欺负过她?什么意思?什么算不好的人?那个时候,社会治安比现在好了不知道多少!我们机关家属院,晚上几乎用不着关门的。凤英她是个……听话的孩子,凡事都会和我们商量,谈了男朋友,也是立刻带回家来让我们认识,更是从来不会像现在的女孩子那样过夜生活。她下班就回家,帮着做家务。她失踪那天,是夜校下课后……”他的嗓子哽住了,没能再说下去,双眼又现淡淡水光。
一直没有开口的胡青接过老伴的话:“那天晚上本来是她男朋友去接她的,小伙子是民警,路上学雷锋做好事,送一个在路上昏倒的老头去医院挂急诊,晚了那么几分钟,就没有接到凤英,就那么几分钟……”她也说不下去了。
那兰拿出一张照片:“这个人,你们有没有印象?”
两人盯着“仓颉大师”米治文的病榻照,一起摇头。那兰又拿出一张图片,胡青皱眉道:“这个不是照片……这上面的人,和刚才那个瘦子是不是一个人?就是年轻很多。”她看一眼巴渝生:“以前巴队长也给我们看过。”这是一张打印的画像,是市局技术人员用电脑绘图分析程序,根据米治文现在的相貌,制作的一张回溯到三十年前的“青年模拟像”。画像上的米治文依旧精瘦,但面目斯文,可以算得上清秀。
倪培忠说:“没见过这个人。和凤英交往的人里,肯定没有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