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弦
“至少,我没想到,倪培忠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就做出这样过激的事。”那兰没有讲出那套“做错事的人”的理论。
做错事的人,已经死了。
金处长说:“你是学心理学的,又有精神病学背景……”
那兰知道后面的指控会很强烈。
“……你应该知道有暴力行为的人,精神状态容易不稳定,尤其在受到刺激的时候。倪培忠刚得知自己妹妹的确凿死讯,心情应该已经很动荡,再突然有人来告诉他,他历年的家暴行为逃不脱你的‘法眼’,他产生过激反应的可能性会小吗?”金处长说到激愤处,站了起来,仿佛倪家的惨剧真的是那兰一手导演。
那兰这才注意看了看金硕,看上去三十刚出头,身材不高,长得很精神,他眉宇间咄咄逼人的气势,一看即知是那种有强烈事业心的人。
“我想证实倪培忠对妹妹施暴,为了调查案情需要……”
“从今天起,你在本案调查中做的每件事,都要征得我们刑侦队的批准,包括和米治文的交流……像过去那种半夜三更突然闯到病房和米治文对骂的行为,不能再发生了。”金硕又坐了下来,“哦,你可能猜到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和市局沟通过了,接替巴队长对这个案件的调查工作。巴队长当然还有一些更重要的突发案件要应付,没办法在这个案子上分心了……”
血巾断指案,会进行下去!
那兰说:“记得米治文的话吗?断指案还会继续发生!你特地从公安部远道而来,这个案子难道不算重要?”
“这是局里的决定。”金硕再次起身,说了再见,准备离开听证室,但随即被那兰叫住。
“我要去医院见米治文,希望得到你的批准。”
那兰来到普仁医院的时候,暮色已深。她没想到,巴渝生在危重病房区等着她。
“我以为你和这个案子说拜拜了。”那兰甚至可以听出自己声音里的欣慰。
巴渝生微笑:“我的确被要求回避这起案件的侦破,但现在是……我的业余时间。我不可能真的对它撒手不管吧。”
“为什么要回避?”
巴渝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回避的要求本身合情合理,所以我照做了。你进去和米治文交谈前,有一个调查进展最好知道一下。我在被通知回避前,在案发现场,注意到倪家的无绳电话没有放在座机上充电,有可能是在近期内刚通过话。查了通话记录后发现,果然就在倪培忠杀妻跳楼前两分钟,也就是在你离开倪家后几分钟,有人给倪家打了电话。”
那兰沉吟:“难道倪培忠受电话的唆使,放下电话后立刻杀人、然后自杀?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做?难道像那些悬疑小说里用惯的老套路,有人对他施了催眠术?不靠谱。谁打的电话呢?”她知道,不会有人欣然自招,一定用的是匿名手机。
“无名手机。”
那兰心头一动:“米治文!那个电话打到倪家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巴渝生说:“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那时候正好起身去了卫生间。米治文现在的身体状况,上次厕所都算大动干戈,所以护理人员和我们在这儿监视的同事印象深刻。”
“说不定真是他!”那兰轻声惊呼。
“没有从他身上搜出手机。”巴渝生轻叹,“当然,就算是他打的电话,也不可能将手机仍带在身边等我们来缴获罪证。”
那兰说:“如果不是米治文打的电话,那会是谁?”
巴渝生点点头。那兰明白,他知道她来的目的。
“仓颉大师。”那兰在米治文床前,一点不觉得这称呼有任何可笑之处。
米治文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半睡半醒状态,听到那兰的声音后,仍微闭双眼,将她晾在那儿足有两分钟。
“你坐。”他终于开口,“你的耐性越来越好了,再次说明我没看错人。”
“你认识倪培忠和胡青吗?”那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不出那兰所料,米治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为什么总问那些警察问过的问题?”
那兰说:“同样的问题,难道不能有不同的解答?我以为,你对待我和对待警察不同,否则,为什么不让警察来解你的字谜?”
米治文无语了,过了一阵才说:“你是在指责我糊弄警方?这样的大罪过我可担待不起。所以,回答也是一样的,我不认识这两个自以为很凶狠,实际上完全掌握不了自己命运的人。”他显然已经知道了两人的死讯。
“你没有打电话给他们?”
“你再问这样弱智的问题,我要在心目中把你降格为纯粹的花瓶了,而且是太古板的那种。”米治文咳了起来,仿佛真的被气到了。
那兰站起身说:“欢迎你把我当成傻瓜,那真是求之不得。再见!”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多少次这样小孩子气的“故作姿态”。
偏偏米治文的情商似乎很成问题,有时候精明过头一针见血,有时候真如孩子般简单,他忙说:“不要走!你到护士那里看看下午五点的记录,那里有我留下的一句话。”
那兰到了护士办公室,值班护士听她说明来意,愣了一下说:“倒真是的呢,五点钟我做检查的时候他问我要手里的病历,说要送我几个他发明的吉祥字,我知道他神经兮兮的,就成全他一下,把记录本给他,他真的写了几个古里古怪的字,都一样的,我也没多问。”她将病历本拿给那兰,果然,在护士五点钟的记录下面,是五个一模一样的怪字。
看不懂。那兰正准备拿去问米治文这和倪培忠夫妇的死有什么关系,忽然发现那几个字的“背后”似乎还写了什么。她将那张记录纸翻过来,纸背面写着四个数字:1728。
十七点二十八分,倪培忠坠楼的时间。
米治文在护士下午五点查房的病历记录上,写下了倪培忠杀妻并自杀的时间,两起命案发生在二十八分钟后。
“你……”那兰拿着病历本,回到米治文床前。
“还不明白吗?我算到了他们两个的命运。”米治文阴阴地笑。
不可思议。那兰默默站了一阵,古怪的念头一个个冒上来:难道他有某种特异的能力?难道倪凤英尸骨的位置,也是他推算出来的?那兰本人从来没有经历见识过超乎理解力的现象,但她知道巴渝生对超自然的现象深信不疑,虽然他从来没有解释过为什么。
“你还只是仓颉,好像还没有改名为伏羲吧?你只是在告诉我们,你有个同伙,你们共同策划的这个案子,好像生怕警方没猜到作案的另有其人。他是谁?你们是怎么联系的?”那兰还有无数的问题,但知道米治文合作的可能性为零,即便再次要挟离开猜字的游戏,米治文也不会透露出他的同谋。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挑明了同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