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真的假的……」就算这么说也已经迟了。是真的。七尾抓着狼的头跌倒,用力过猛,把狼的脖子给折断了。
手机震动。七尾也没确定来电号码,直接拿到耳边。会打来的只有一个人。
「世上根本没有简单的工作吧。」七尾说。他总算站起来,把狼的尸体也拖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保持平衡。就像在支撑一个巨大的傀儡木偶似地,费劲极了。
「你怎么不联络我!难以置信!」真莉亚不耐烦地说。「你现在人在哪?在上野下车了吧?行李箱呢?」
「我现在在新干线里,行李箱在手边。」七尾以自认为很轻松的方式回答,同时望向撞到对侧车门、静止在原处的行李箱。「我没在上野下车。」
「为什么!」真莉亚激动地责备。「怎么回事!」她大叫。「你连从东京搭车,上野下车的差事都做不好吗?」她刻意压低声音,可能是正拼命压仰着激动。「到底要什么工作你才做得好?顾收银台?绝对不可能,顾收银台可要临机应变判断许多状况,对你来说太难了。那从东京车站搭新干线就办得到是吧?上得了车,却下不了车。下次我就帮你找这种工作!」
七尾涌出一股把手机摔在地上的冲动,但忍了下来。
「我是打算在上野站下车的。事实上车门打开,只差一步就要下车了。可是那家伙正好从那里上车了。就在那个月台的那节车厢。」说完后,七尾望向靠在自己身上的狼,改口说:「也不是那家伙,应该是这家伙。」
「什么那家伙这家伙,谁跟谁啊?新干线的神吗?神对你说『小朋友,不可以下车哦~』是吗?」
七尾没理会那幼稚的嘲讽,压低声音说:「是狼。那个老是对妇孺、动物动粗的下三滥。」
「哦,狼啊。」真莉亚的声音这才变成了担忧七尾的语调。她不是在担心七尾的安危,而是在提防变故。「他一定喜上云霄吧。他那么痛恨你。」
「他高兴到都抱上来了。」
真莉亚的声音不见了。或许她是在分析状况。这段期间,七尾把手机夹在脖子上,思考该把狼移到哪里去才好。就像狼说的,扔到厕所里好吗?不,不行,七尾马上想道。把尸体塞进厕所应该是可行的吧。可是他无法忍受要在座位上一直担心尸体会不会被发现。他一定会在意得不得了,频频跑去厕所探看,反而启人疑窦。
「喂,那现在是什么状况?」真莉亚的的声音响起,像在刺探。
「现在我正在烦恼该把狼的尸体藏到哪里去。」
手机另一头又沉默了。一会儿后,真莉亚嚷嚷起来:「中间出了什么事!上车的狼抱住你,然后现在变成尸体。中间呢!」
「没有中间。硬要说的话,先是狼拿刀子抵住我的脖子,说要刺死我。」
「为什么?」
「因为他讨厌我吧。然后情势逆转,我假装要扭断他的脖子。完全只是假装而已。结果新干线摇摇晃晃。」
「新干线本来就会摇晃,这怎么了吗?」
「受不了,狼干嘛在这种节骨眼冒出来!」七尾忍不住愤恨地说。
「不要说死人坏话。」真莉亚严肃地说。「可是也用不着杀他吧?」
「我没打算要杀他。我们脚一滑,跌了个跤,结果他的脖子就折断了。那不是我的错,完全是不可抗力。」
「爱找借口的男人最不可取了。」
「不要说活人坏话。」七尾开玩笑说,但他其实根本没心情打哈哈。「现在我抱着狼,不知所措。尸体该怎么处置?」
「就在车门附近搂着他,一直拥吻就行了吧。」真莉亚有些自暴自弃。
「两个男的一直依偎到大宫吗?我觉得这不太实际。」
「若要说实际的方法,只能随便找个座位把狼丢上去了。小心别被发现了。放在你的座位也行,或是找出他的车票,查出他的座位。」
原来如此,还有这招啊——七尾点点头。「谢啦,就这么做。」
狼身上的廉价外套胸前口袋里露出手机。七尾觉得或许派得上用场,抽出来收进自己的工作裤口袋里。
「别忘了行李箱。」真莉亚说。
「我差点忘了。」
真莉亚的叹息声又传来:「总之快点解决吧。我都快睡着了。」
「还不到睡觉时间吧?」
「我从昨天就一直在家看电影。《星际大战》六部曲。」
「那我先挂了。再联络。」
木村
被魔鬼毡布带缠住手脚的木村奋力扭动手腕和脚踝,试图解开,却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这是有诀窍的,雄一。」小时候的记忆突然复苏。有个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过去几乎未曾想起的那个场景,是木村老家的起居间,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手脚正被绳索绑住。「喏,试试看能不能逃脱,阿繁。」木村的父亲在笑。一旁木村的母亲也捧腹大笑,应该还没有上小学的木村也哈哈大笑。那个叫阿繁的年轻人好像继承木村父亲以前的工作,也就是说,他跟父亲应该只是职场上的前辈晚辈关系,但他有时会跑来木村家玩。阿繁外表忠厚老实,像个爽朗的运动选手,他似乎把木村的父亲视为恩师,也很疼爱儿子的木村。
「雄一的爸爸工作的时候真的很可怕哟。你爸爸的名字不是叫木村茂吗?大家不是叫他秃鹰,而是尊称他茂鹰呢。」阿繁这么说。木村的父亲跟阿繁好像是因为两个人的名字发音都是「shigeru」而变得亲近。在家喝酒的时候,通常都是木村的父亲在埋怨「工作太辛苦了,我想换个职业」,木村学到原来大人也会说泄气话,还有人不管长到几岁,日子都一样难过。木村一家与阿繁也在不知不觉间疏远了。他回想起来的是阿系在模仿电视节目逃脱秀的场景。那是从被绳索捆住的状态逃脱的魔术,阿繁宣称「那我也会」。
阿系「呜呜」呻吟着扭动身体,就在木村转头看电视的时候,阿繁已经解开绳索了。
那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当中是不是有什么可以让我解除目前状态的线索?
木村拼命拿十字镐挖掘记忆沉眠的山,试图从里面挖出重要的情报。然而他想不起来。
「叔叔,等我一下哦。我去上个厕所。」王子离席,去到走道。穿着西装式外套的那个模样,看起来完全是在上流人家受到呵护成长的国中生。「为什么我要任凭这种臭小鬼摆布?」中村气愤不已。「啊,要不要顺便给叔叔买个酒?那是叫杯装酒吗?」王子留下教人气愤的话,往后方车厢走去。厕所不是另一边比较近吗?木村发现了,但不打算告诉王子。
这个少年肯定是在上流人家呵护备至中成长的国中生。是在好人家呵护备至中养出来的充满恶意的国中生。木村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王子时的情况。
那是个积雨云像要侵蚀天空似成片覆盖的上午,木村正从仓井町的医院回来。他结束警卫工作,早上回到家时,小涉闹肚子疼,木村立刻把他带去固定看诊的小儿科医院。这要是平常,他会把小涉送去安亲班,然后立刻钻进被窝,但现在他因为没办法睡觉,困得整颗脑袋昏昏沉沉。而且医院人多得吓人。又不能在候诊室堂而皇之地喝酒。发现到时,他的手指正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