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秽
——虽然害怕,却也有所期待。
如果不是这种心态,她们应该不会读恐怖小说。
正因如此,只要是她们不熟悉的声音,就算再稀松平常不过,两人还是会敏感地听见并往怪谈路线解释,成为「看不见的某物发出的声音」。
该不会有什么吧?起了念头,就容易将没什么大不了的现象往怪谈诠释。
五感本来就只能被动接受存在的事物,而下「听起来像是……的声音」、「像是……的东西」判断的是大脑;而大脑,非常容易犯下严重的错误。
「原来如此,」久保小姐苦笑,「说的也是。」
我想,「怪谈」或许就是从这类错觉中产生。
可以在当下感到「恐怖」这种情绪,大概只有拥有阴阳眼这种才华的人才办得到,要是从各方面追求合理的说明,恐怕穷极一生也不会碰上目睹幽灵的机会——老实说,有人见我如此积极地对各种现象寻找合理的说明,便说,「若总这样想,你是绝对看不到幽灵的。」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就算我真的看见幽灵,一定也会找出各种歪理来证明自己根本没看见。
「可以这样冷静思考也不错啊。」久保小姐安慰我。
「是吗?」我回答。
虽然久保小姐说,「我看错了。」但无论如何都抹不去「上吊女人」的想像,最后还是关上和室的门。
她明白是「虚妄」在作祟,恐惧也无法消失,这样不如一开始就承认「害怕」比较好,反正结果也不会有改变;不过可能只有「有阴阳眼」的人可以老实承认「害怕」,毕竟看到就是看到,反而可以坦白自己的感受。
我这么一说,久保小姐便笑着说,「或许真的就是这样。」
我也跟着笑了——然后暂时忘了这件事。
3 前任房客
这年春天,我因为私事非常繁忙。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出租公寓,忽然起心动念认为自己应该买房。我已结婚,丈夫也是同业,我们都是不独自关起门来就无法工作的个性,因此虽是双人家庭,但在公寓租相邻的套房各自生活,可是实在很花钱也没效率,加上我们本来就希望有专属的房子。不过买哪里始终没定论。
然而,我现在觉得一辈子住京都也不错。当时的房东相当亲切,公寓也住得很自在,不知不觉就住上很长一段时间。思虑良久,我认为应该要买房了,并在年初下了决定。此后,我忙着看可以买下来盖房子的地点,六月时,终于找到合意的土地,接下来购买土地的各种手续、新居的设计,各式各样繁重的杂事通通找上门。
那年,我就这样被写作以外的杂务缠身,时间匆匆忙忙过去了。我甚至忙到和久保小姐悠哉聊恐怖电影的余裕都没有,眼见秋天来临,树叶转红之际,很久没联络的久保小姐来了电话。
「这是有点让人不舒服的事情,可以说吗?」
久保小姐的口吻有些晦暗。我一听,才知道她从春天以来依旧在调查冈谷公寓,且透过认识的人或常去的店家收集情报。
「我原本在想不要再在意下去,忘记这一切,可是还是很在意声音……」
久保小姐的房间还是持续传出「擦过榻榻米的声音」。她关起和室的门,一开始确实听不见声音了,但这阵子又听到别的声音。
又沉又硬的「碰」一声。听起来像某种东西倒下。
久保小姐一直将那抹声音想像成踏脚台之类的东西倒下来,但当这种想像重叠上摇晃在黑暗中的腰带,她始终无法抹去有人正在上吊。
「我告诉自己,这足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声音,是楼上或隔壁的人在移动家具而已。」
每当听见「碰」的一声,她就忍不住竖起耳朵,然后和室拉门的另一边就隐约传来榻榻米磨擦的声音——或者,她听到了不存在的声音。
事情就是这样,可是久保小姐无论如何都无法静下心,尤其她会因为突如其来的「碰」一声陷入「就是现在」的紧张感,因此坐立难安。
没人在冈谷公寓自杀过——这确定了,可是就算知道,她还是想一探究竟早早搬出公寓的人是基于什么原因离开?如果找到足以说服自己的内幕,不论是「擦过榻榻米的声音」或是别的,她都能当成「虚妄」。
决定后,她开始寻找过去的住户,但原则上房仲不会告诉她这些事。
西条太太、边见太太和益子太太所在的妈妈团体也不知道旧房客的新住址,但她们在常去的店家碰过搬走的住户,因此答应久保小姐,如果再碰到这些人就会询问联络方法;另外,住在四〇三号房的边见先生,在公寓附近看过几次原来住在二〇四号房的男性,现在住在那里的是久保小姐。
久保小姐搬来前,二〇四号房的住户在家电量贩店工作,边见先生因为工作常出入其中。
边见先生初次和对方见面时,那人还住在冈谷公寓。他是在倒垃圾时碰到那名男性,发现是熟悉的脸孔,因此出声招呼。虽然男性之后搬出去,不过边见先生至今为止还是在相同店家碰到对方两、三次。
听闻后,久保小姐前往离自己家两站的量贩店,但对方离职了。不过她试着透过他的同事来询问对方的新家。
「他去年去世了——听说是上吊。」
姑且称二〇四号房的房客为梶川亮先生,他二十七岁,单身,在附近的家电量贩店当店员,周围的人都说他商品知识十分丰富,个性认真诚实。
他的身体在前年——二〇〇一年起逐渐变差,也常请假,然后在久保小姐入住前一个月搬出去;没多久就辞掉工作,把自己关在新的住处,最后在住处中自杀。
「他在十二月初去世……是偶然吧,不过那正好就是我注意到房间里出现怪声的时候。」
虽然久保小姐这么说,不过经过深思熟虑,我发现时间有微妙差距。
梶川先生去世前,久保小姐很可能就已经听到「擦过榻榻米的声音」——不过,先暂时搁下这件事。梶川先生搬到冈谷公寓是在二〇〇一年的四月,然后在同一年的九月初搬走。因此,久保小姐看房子时,室内理所当然很干净,毕竟梶川先生从头到尾只住五个月。
梶川先生的同事告诉久保小姐,梶川先生从搬到冈谷公寓一个月的黄金周开始,似乎有什么烦恼,总一脸不开心,常在空闲时刻发呆。夏天起,他经常没来公司,也愈来愈常在工作上犯错,如果周遭的人提醒,他就迟到或早退,甚至旷职。交情比较好的同事试着关心梶川先生,他却不回答问题。梶川先生似乎本来就是不太谈论私生活的人。
上司终于看不下去,责备他旷职一事,到了九月,梶川先生将辞职信寄到店里,片面辞去工作。上司和同事为了慰留前去拜访,却不得其门而入。此外,申请失业给付须备有离职证明等的文件,在本人的要求之下,店方将那些文件邮寄给他。因此在梶川先生离职后,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梶川先生搬出冈谷公寓后,转而住进量贩店附近的公寓。因为太常迟到和请假,他说不定想借着搬到离职场较近的地方好重建生活,但不久就离职,他应该试过找新工作,可是似乎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