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历史探险
很快,大船队中的第一艘船颠簸着转过弯出现了,上面乘坐的都是国王随从中的女性和贵族。紧接着又出现一艘,然后是一大群大大小小不规则的船只。这些船蜂拥着顺流而下,船过道上都是皇宫仆人、奴隶和他们的装备及随身物品;货船装满了厨房用的牛、羊、鸡;漆得光亮、鲜艳的船只上,皇宫家具和财宝,以及贵族和衔位稍低人员的货物,全部杂乱地堆在一起,根本不像熟练水手的装货方式。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塔努斯的船队。船队逆着湍急的尼罗河水行驶,然后转弯,顺流而上,整个船队始终排列成规则的几何阵形,浑然一体。
最后法老的豪华龙船出现在拐弯处,欢呼的人群达到高潮。这是迄今为止人类造的最大的一艘船。它将笨重地行驶到大维西尔王府下的石码头,欢迎的人群等候在那里。
我有充裕的时间研究和思考这艘船的大小、设计、操作以及修整,眼前的情况也恰好反映了我们埃及当时的国家状态和体制。埃及当时正处在八世法老麦摩斯统治的第十二年,他是这个软弱、动荡王朝中最软弱的一位法老。豪华龙船有五艘首尾相连的战船那么长,但高度和宽度却不成比例,极大伤害了我天生的审美观。巨大的船体涂着繁杂的颜色,那是当时的流行做法。船首奥西里斯神的头像用纯金箔装饰,然而,船靠岸时我却发现,金光闪闪的颜色已成片褪去。船舷侧面尽是暗褐色斑痕——船员们在这边栏杆上大便。
船中部是高高的甲板室,是法老的私人住处,用厚厚的珍贵雪松木板建造得十分坚固,里面装满了家具,这使得龙船的航行受到严重影响。这个奇形怪状、精心建造的龙船的顶部,新鲜百荷编织的华丽围栏后面,有一个天棚。天棚是由经过精心加工的羚羊皮皮革精巧地缝制在一起形成,上面画有所有主要神的形象。法老一个人威严地坐在天棚下面,脚上穿着镶有饰物的拖鞋,袍服由纯亚麻制成,像仲夏高高的云堆闪闪发亮,头上带着高高的双皇冠——上埃及的白冠,上有秃鹫女神尼拜特的头,还有红冠,以及尼罗河三角洲女神布托的眼镜蛇头。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尽管头戴皇冠,这个被我们大家爱戴的国王十年前就丧失了三角洲地区。在那些动荡的岁月里,另一位法老统治下的埃及,也头戴双皇冠——或至少自己认定的皇冠。他是王座的觊觎者,是我们君主不共戴天的敌人。他不断对我们发动战争,耗尽了两个王国的财富和年轻将士的生命。埃及被内战弄得四分五裂。一千多年的历史中,只要弱者登上王座,成为法老,国家常常如此。国家需要一个强壮、大胆、机敏的人将两个国家统一起来。
为了让笨拙的龙船掉转方向,停泊在王府码头,船长本应该将船尽可能靠近对面的岸边。这样,龙船就能占据整个尼罗河水道,进行掉头。然而,他显然错误地估计了风力、水流,在河中央就开始掉头。开始,龙船笨重地穿越水流;像帆一样高的甲板室遇到了酷热的沙漠风,船重重地向一侧倾斜。六名水手常用鞭子一上一下疯狂地击打着低舱的船员,抽打在裸露肩膀上的噼啪声从河面上清晰地传过来。
在鞭子的抽打下,桨手们疯狂地划浆,船体周围的河水因剧烈搅动变成泡沫。一侧一百个桨一起用力划动,但没有人能保持一致的划行步调。船尾四名舵手正呼喊着号令,奋力划着长长的掌舵桨。叫骂声、口令声混成一片。此刻,在艉楼,奈荷贝特,龙船衰老的总指挥和船长,手指交替着梳理又长又粗糙的灰胡须,焦躁不安地拍着双手,显得无能为力。
法老高高地坐在混乱之上,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漠视一切。哦,这就是我们真正的埃及。
龙船突然加快旋转,然后停下来,径直向我们所站的这岸驶过来,由于受到水流和逆风推动,被锚链困住。尽管船长和船员疯狂且混乱地用力划船,但无济于事。他们无法掉转船头驶入停泊水域,也无法阻止船径直冲向码头的花岗岩石头,还撞坏金光闪闪的巨大船头。
大家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岸上观看人群的欢呼声慢慢消失了,相反,可怕的唏嘘声弥漫尼罗河两岸。龙船甲板上的喊叫声、混乱的嘈杂声更加清晰地传过来。
突然,所有的眼睛向下游看去。荷鲁斯呼吸号离开舰队之首,破水而上,飞一般地划过来。所有桨完美一致地入水、拉动、摆动,再入水,突然插入龙船船首下方。人群吸一口气,声音比吹过纸莎草滩的风声还大。两船相撞似乎不可避免,但在最后关键时刻,塔努斯把拳头高举过头顶示意。两侧桨手同时向后划水,舵手收起掌舵桨。
荷鲁斯呼吸号在笨重的大船前停下,放下绳索。两艘船像少女接吻,轻轻碰一下,很快,荷鲁斯呼吸号的艉楼几乎和龙船的主甲板处在一个水平位置。
那时塔努斯坐在艉楼的舷墙上。他踢掉脱鞋,脱去盔甲,武器扔到一边,腰上系着轻亚麻绳的一端,身后拖着绳子,纵身越过两船之间的空隙。
人群好像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又骚动、摇晃起来。如果他们中还有人不认识塔努斯,那么这一天结束时,他就会认识了。当然了,塔努斯早在对抗下王国篡位者的河战中就名声远扬了。然而,只有他自己的队伍亲眼见过他指挥作战。道听途说的事迹总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更有分量。
现在,在法老眼前,在皇家舰队和卡纳克全体人民眼前,塔努斯像豹一样轻盈地从一个甲板跳到另一个甲板。
“塔努斯!”我确定是我的女主人洛斯特丽丝第一个叫出他的名字,但我是第二个。
“塔努斯!”我喊道,随后周围所有的人都呼喊着。“塔努斯!塔努斯!塔努斯!”他们一起喊着,就像是献给一位新诞生的神的赞美诗。
塔努斯一踏上龙船甲板,就转身冲向船头,一边跑,手里一边拽着细绳。他手下的船员已经把胳膊粗的索链接到绳子的另一端,把索链扔了过来。塔努斯用力向后拽。他凭借强有力的胳膊,把索链拽过来,后背上的汗珠闪闪发亮。
这时,龙船上的船员明白他要做什么,跑过来帮忙。在塔努斯的指挥下,他们绕着龙船的船首斜桁把索链缠绕三圈。索链一缠牢,塔努斯就示意他的船队离开。
荷鲁斯呼吸号跃入水流,很快提速,突然被索链绊了一下,被笨重龙船的另一端撞弹出去,重重落下。我感到恐怖,以为小船真的可能会翻,被拖入大船下,但塔努斯已经想到会有这一撞击,示意全体船员熟练地倒划长桨,稳住了船。
虽然船身落下时船尾溢进来许多绿色的河水,但它渡过险情之后,浮上来,重新拉紧索链。很长时间过去了,没事了。小船很轻,和笨重的大船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两艘船连在一起,好像鳄鱼咬住了老雄海牛的口鼻,但还是不能把它从岸上拖下来。塔努斯站在龙船头,回头面向毫无组织的船员,做了一个命令手势引起他们注意。船员们发生了显着变化,等着他指挥。
奈荷贝特是法老整个舰队的总指挥,有埃及雄狮头衔。多年前他曾威力无比,但现在他老了,衰弱了。塔努斯毫不费力地取代他,就像流水、刮风一样自然。龙船上的所有船员立刻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