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链
“我完全不清楚外婆还有这种关系。这位秘书的父亲,每年都要寄给我母亲一大束花,就连我父母去世时,还提出要对我提供经济援助,难道和外婆有什么关系吗?”
“您母亲的情况,我也什么都……”
“那,专务先生,您又和外婆有什么关系呢?”
“我……”
专务犯愁地把视线转向墙壁,忽然间停留在墙壁上挂的那幅画上。
“少爷,你知道那幅画是谁的作品吗?”
“别开我的玩笑了,香西路夫嘛。”
“不好意思。那么,那幅画表达了什么,您能解释一下吗?”
“我看不到标题呢。不过,这应该是绯时代的作品,是战后所画,表达了新时代就要崛起的热情吧。”
“我明白了。那么,小姐你怎么觉得呢?”
我看了看画,以鲜艳的红色为中心,暖色的笔触仿佛尖锐的鳞片一样层层叠叠。
“我不想回答。小学远足时,我也被问过相同的问题,结果丢尽了面子。那种屈辱再来一遍还是免了吧。”
“您觉得丢人的解释是自己想出来的吗?还是谁教给你的?”
为什么要对这种问题穷追不舍呢?
“连我出丑的细节也要一一说明吗?一般来说,他的解释不是很对嘛。我在学校也学过差不多的内容。再说了,为什么一定要让别人来解释呢?不同的人看到画,当然有不同的感想。说的是对是错,又是谁定下的标准?如果真有标准答案是香西路夫自己来解释的,那么直接贴在画旁边不就行了吗?何况,既然想让人解读,就画得让人好理解一些呀。可他画得如同暗号一般,说不定他本人根本就没想让别人解读出结果来呢?又没有留下什么文献,坚信自己的解释是正确的人才不可思议呢。”
梨花的解释真是很有趣呢,不过,那是不对的哦。班主任说出这句话后,同学们哄堂大笑。从那以后,我就尽量不在人前发表意见了。今天我被问到了相同的问题,总算是出了一大口怨气。
“可是,香西大师,说不定只把画中的真意告诉亲密的人呢?”
专务依旧不肯罢休。
“那又怎样呢?”
“又或者,有个间接得知的人,假装是自己悟出了一种解释,从而独占功劳又怎样呢?”
我回头面对秘书。
“对于那幅画,你的解释是错的。实际上那幅画表达的根本不是对新时代的热情,而是画着一片开满波斯菊的田野,有一位微笑的女子抱着孩子正在喂奶呢。”
秘书眉头紧皱,凝视墙上的画,又很快惊讶地面对我。
“别开玩笑了。那幅画上到底哪里画了这种东西?”
我重新面对专务。
“你看,别人就是这种态度。成年人尚且是这种态度,要是放在小学生当中,早就开始‘笨蛋笨蛋笨蛋’的大合唱了。要说好处简直一点都没有。我不相信会有人以此邀功,就算有这种人,那也算是他的才能吧?把一切都推给对画的解读,那仅仅是人的嫉妒而已。”
我真的有激烈争论到现在的权利吗?失业的我、过来借钱的我,正因为一无所有所以虚张声势。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了。
“我说得可能有些过分,不好意思。”我添了一句。
“这就是小姐您的意见吗?是您外祖母还是父母这么教导过吗?”
专务还是那副口气。到底是什么让他穷追不舍呢?
“这是我的个人意见而已。我们家里基本上除了我以外,都不会出言不逊。再说了,到底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个话题?我是想向K借钱才到这儿来的。和这件事同样重要的是,我还想知道K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过,实际前来的却是秘书,而他也只肯说出K和我母亲是曾经的恋人。抱歉我之前没问,这件事是父亲告诉您的吗?”
我问秘书。
“倒不是直接告诉我的。我只是看到了收信人是位女士。‘您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母亲知道了不会生气吗?’我追问之后,他只敷衍说,总有一个人,会让你愿意一辈子送花给她。从那以后,不管我问多少次,他都闭口不谈,还说我总有一天会懂的。”
“旧情人这一说,根本就是你的假设吧?就算是旧情人,有那种表达方式的吗?你不知道就明明白白说不知道好了。还有你也是。”
我没辙地转向正盯着秘书的专务。
“我刚才问您和外婆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您把话题转移到了画上。昨天在医院时,您也是这样岔开话题。为什么就是不肯说明白呢?”
“真是对不起。您外祖母需要的钱,我来支付。”
“说的不是这回事啦……我是想请您说明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的父母和外婆到底和什么人有着联系?否则,就连我与外婆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也仿佛在最要紧的地方被隔断了,这让我觉得很不安。”
秘书和专务谁都不开口。
“少爷,今天来这儿的事没告诉夫人吧?”
“没说啦。怎么可能说嘛。”
秘书盯着我。
“很遗憾,我父亲和你母亲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可能知道了。”
“为什么?”
“K已经在两年前,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事人全都已经不在人世,而花束依然按时送到。如果我没有寄去那封信,那明年和后年依然会继续。真相到底是建立在何种基础上的呢?
◇
离开酒店,回到医院,外婆已经睡着了。
似乎从昨晚开始的低烧还没退。
专务没见外婆就回去了。
——我接下来要去医院,专务先生怎么安排呢?
——我准备和少爷一起直接回东京。钱的问题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再次和您联系的。
趁秘书付账离开休息室,我和专务说了这么几句话,才知道他们两人是从东京来的。
结果,专务和外婆的关系还是不明不白。
秘书和专务,如果都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毫无保留地告诉我,真相就自然而然会浮现,但为什么他们都不肯说呢?
而且,没想到K已经去世了。父亲去世的时候,秘书——K的儿子是受了委托才持续不断地寄来鲜花。不想送就去和母亲说,听了这话,做儿子的也只能不情愿地接受了。如此说来,我也理解了他今天为什么这么不耐烦。
K如果想拜托儿子做些什么,那必须把事情解释得相当清楚,就算那理由是多么有违道德,哪怕会伤害母亲。与其遮遮掩掩地骗过儿子,还不如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吧?
说不定,这次和他们见面之后,就永远都不会再见了。原因是,那两人到最后都没有表明真实身份。
——把我们的身份隐藏起来,这也是和父亲的约定。
他难道就不想知道真相吗?如果他真的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或许能找出一些头绪。很可能在贺年卡里就能找到那个名字,或者通过母亲过去的相册和名簿,就能查出母亲和对方是在什么时候相遇相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