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链
的确是因为存在这样的约定,连专务都没有自报过家门。
我正准备再追问几句的时候,有人把我打断了。秘书刚走出咖啡酒廊的那一刻,一个穿着人偶般连衣裙的女孩穿过人群朝我小跑过来。咦?我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已经传来了她的声音。
——这不是老师嘛!
是英语口语教室“JAVA”的学生监护人。“你好。”我挤出笑脸,立刻向入口处冲去。我逃走了,甚至都没有同秘书与专务打声招呼。我什么坏事都没做。可是,如果我留在那儿,就不得不一一说明“JAVA”的情况。实际上我根本不了解详细情况,但对于他们来说,我代表公司,不管说什么也是没用的。所以,我逃走了。
因为无法说明,所以逃走了。
秘书和专务,说不定也是一样的。
给花换过水,把衣服都洗完了,外婆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我打算直接回家。打开储物柜抽屉取出笔记本的时候,忽然发现下面还藏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给梨花”。
我把它打开,里面放着一张便笺,上面写着外婆想要买的拍卖品和藏存折的地方,另外还附上“拜托了”的留言。
“为什么,会是这种东西……”
说是拍卖,却根本不是什么小件拍卖品,这不是和政府有关的投标吗?
我好想现在就把外婆叫醒问个清楚,至少也要让她把想要的理由写下来。可是,看到纸上歪歪扭扭的笔迹,就知道外婆一定使不上劲,就连写下这些都已经竭尽全力了吧。
外婆,对不起,我要从您的存折里取钱付手术费了。外婆您想要的那件东西,哪怕现在经济不景气,恐怕也不是靠外婆您这点微薄的存款就可以买下的。
我没能把这些话写在笔记本上,只写了一句“我还会来的”,就离开了病房。
◇
两天后,快递送来了一封信。
『——我们在清里等候您。K寄』
地图上标记着K的别墅所在地,就连往返的车票都已经附在信内。指定席车票的日期写着后天。是让我能来就来吗?
寄信人不是秘书就是专务吧。那天,最要紧的内容都不肯告诉我,才过了三天,就要把我叫到那么远的地方,到底想干什么?何况署名还用了已经去世的K的名字。完全搞不清他们的意图。应该别管它吗?可是……
离手术只有四天了。
我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行动就永远都搞不明白。为了明确他们的真意,我还是去一趟清里吧。要是这回依旧一无所获,那我在回来的路上就爬一趟赤岳吧,顺带也磨炼一下我懒散的身体。
只为确认自己到底和谁有关系。
§雪,行动§
很难得地,和弥开着事务所的车回家了。这周难道还要像前阵子那样出门去兜风吗?或者又忽然决定要出差?
吃晚饭时,我顺便问他。
“明天工作上有什么事要出远门吗?”
“啊,对了。明天还得早起呢,美雪你今晚也早点睡。”
“我要几点叫醒你呢?”
“没关系,我来叫醒你。”
“那你一定休息不好啦。最近你不是每天晚上都熬夜吗?就算有再多的事要努力,也不能这样不顾身体啊。”
“那也只差一点点啦。”
和弥说着,做出一副精神百倍的样子,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可这一周以来,他每日的平均睡眠时间都只有三小时左右。因为比赛的截止日期临近,我也不能劝他一定要多睡觉。尽管对比赛也很心急,可最近我还是更担心和弥的健康。
前几天,我想让他多吃点补身子,就去金合欢商店街的肉店买了牛肝,和韭菜、胡萝之类的蔬菜一起炒,可他说“我不爱吃肝脏”,结果只肯吃蔬菜。看到我景仰的和弥偶尔也有这样的孩子气,既让我愈发喜爱,又让我徒增烦恼:到底该买什么才能给他补补身子呢?
今天的炸鸡他似乎吃得很香。我做得比平常是多了一些,可那到底有没有营养,我也不清楚。
吃完饭,洗完澡,和弥根本没休息就坐在书桌旁。我收拾完餐具,也开始在厨房织毛衣。之前我要织完身体部分,总要花将近半个月,可和弥这么拼命,我仿佛也有了他的劲头,只花了十天就完成了身体部分,接下来就只需要再织两个袖管了。
我本想再加油一会儿,可要是连我都熬夜,明天睡过头了可不好,于是还是提前睡下了。我在客厅旁的寝室里铺开被子,一关灯,就能看见从门缝中透出的一道光,似乎一时之间还不会消失。
我思考着明天晚饭到底该吃什么,闭上了眼睛。
◇
——美雪,美雪。
黑暗中传来和弥的声音。和弥,你在哪里?我怎么完全看不到你……忽然间我醒来了。
“不好意思,我真是的,结果还是你来叫醒我。现在几点了?”
我直起身子,借着隔壁透进来的灯光望了望时钟,才三点嘛。虽然说要早起,但真没想到是在大半夜。而和弥却已经换上了外出用的衣服。
“这么早就要出门吗?”
“没错。你也和我一起去吧。快换好衣服。”
我听他这么说,连忙穿起衣服。他让我别穿短裙,换上便于行动的装束,到底是要去哪里呢?和弥在厨房煮了一壶热水,泡了些速溶咖啡,装进暖水瓶。这是早餐用的吗?我本想自己作些准备,可别说便当了,连饭都还没煮,根本做不了饭团。我打开柜子想找找还有什么能吃的,发现正好还剩两个金锷烧,于是用纸包着装进手提包。尽管才九月末,可天亮之前,阴冷的空气让人不由得感到秋意,我决定带上毛线围毯。
“连我都要一起,到底要去哪儿?”
我冷静下来问他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汽车的副驾驶座上。
“最终确认哦。”
和弥带着一丝喜悦说道,接着发动了车子。没有一家是开灯的。汽车的引擎声被夜间寂静的空气吞没。当我与和弥两人在半夜开着车驶过早已熟悉的小镇街道时,我觉得仿佛第一次来到一个未知的小镇。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和弥与我两人。我边想边仰望窗外的天空,一轮金黄的圆月正在一片山峦中若隐若现。
◇
我们到达的是“雨降溪谷”,就是那个曾经有过香西路夫草庵的地方。前几天,事务所的森山君刚带我们两个来过。那天的天气特别好,迎接我们的是盛开的波斯菊,而今天,尽管没下雨,可周围也没有灯光,只能靠朦胧的月影来认路。
他是为了图纸才来这儿的吗?这个时间来,到底是为了确认什么呢?
“我们要步行到狮子岩,小心脚下哦。”
我们各自手持手电筒,和弥拉着我的一只手,缓缓地向前进。耳边只有河流的潺潺声,完全没有人的气息。真是个寂寞的地方。要在这种地方造草庵,那个名叫香西路夫的画家还真是相当不爱与人交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