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链
话说回来,我父母的结婚照中也有好几张是在这个花园手自的呢——身穿洋装的两人挽着手臂的照片、外婆夹在他们之间的三人并排照,还有外婆和母亲一起拍的照片。不论是哪一张,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如果有时光机,我真想参加父母的婚礼。就算我说“我是你们的女儿,来自未来”,他们也一定会对我说“那么远来,欢迎欢迎。”如果我偷偷地问母亲“K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她又该怎样回答我呢?
——那个,K想问……您需要多少钱?
“嗯?”
本该只存在于脑海里的声音,竟然跑了出来,而且他的嗓音带些沙哑。
“我是问,您外婆的手术费用需要多少呢?”
是秘书。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转向我了。我的咖啡也已经上了桌。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脸上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真是好失望。他穿着高级西服,比三年前更加有派头了,可态度竟然比原来还差了好几倍。可是我有求于人,不能表现出失礼的态度。
既然是我请求贷款,要谈到金额也是理所当然的。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吧。隔壁桌上是一群中年男人,大概是新郎新娘的上司,是突然被请来应酬的,讨论的话题不外乎“那家伙,进公司第几年了?”
我很担心我们的谈话会被人偷听。
“可以的话,一百万日元。我一定会偿还的。”
“就这点程度的钱都筹措不来,还要向毫无来往的人借吗?真是好笑。”
秘书边说边把咖啡杯移到嘴边。我又不是要求他们全额负担。手术费、住院费、治疗费、药费……还有癌症保险,这些力所能及的部分还没算进去。一百万日元,再加上我的存款,恐怕还是不太够。可是,在我看来这依然厚颜无耻。
“不好意思。你说得全都没错。那个……K和我的母亲算是完全无缘的人吗?”
“你觉得旧情人也能算是有缘吗?”
“旧情人……就因为这样,每年都要送来那么一大束花,还要提出援助家属吗?”
“一般是不可能的吧,至少我不会这么做。何况,他又不是单身,家里又有妻子又有孩子,而且对妻子也毫不隐瞒。”
“难道母亲和K在地位上相差很大,两人被生生拆散,所以才有了这种情况?”
“地位?你会错意了,把我家当成挥金如土的资产家族了吗?不好意思,我的母亲只是一般家庭出身,我也不是每天游手好闲。你想要借的钱无疑是建立在劳动所得上。如果你把这一点考虑进去,还会寄来这种信吗?”
秘书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我竟然做了这么没常识的事情。确实,我把K想象成了一个大富翁。可是,让我有这种印象的不就是K本人吗?
“完全不告知理由就提出要援助我,我自然就有了长腿叔叔那样的印象。何况,你就是K的儿子吧。父亲连续几十年,每年都给母亲以外的女性送去价值上万日元的花,作为儿子,确实难以忍受。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已经拒绝了。”
我总算理解了他的不耐烦。
“说得没错。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准备一下你需要的钱,今后和你断绝一切关系的。我不会再送花了。今后,不论你陷入何种困境,也绝对不会提供援助。你指定一个银行账户,下周钱一到就会打上去。你也没必要还。这就算我父亲和你母亲断绝关系的清算费用。”
“等一下,请不要说清算费用这种话,搞得好像是我母亲对K依依不舍一样。”
“如果早就不相往来,她应该会拒绝收花吧。”
“我母亲和你父亲的关系,我不清楚。不过,送花这件事,你母亲知道,我父亲也知道。我家又不是新店开张,这些花对于一般家庭来说还是太贵重了。我们收到花,就会和外婆一起,大家分工装进花瓶。从储物柜中取出花瓶的多半是我的父亲。而母亲曾经骗我说这花是中奖得到的。要真是不舍的旧情人送来的花,可能这么说吗?他们两人说不定曾经的确是情侣。不过别说得好像他们两人在各自结婚后还藕断丝连一样。”
“我说的话是没有错的。不论你家是如何接受这些花,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想知道。只不过,这只让我回想起母亲悲伤的神情。”
“那为什么还要来扫墓呢?昨天我也去了墓地。你到我家的墓地到底是要调查什么?”
“你什么意思?我可是坐今天早晨的新干线刚到这儿的。”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装蒜。被父亲,也就是K委托,他只是很不情愿地来到这里。
“那,是我搞错了。除了你远道而来之外,我没什么别的需要道谢,也安心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完全冷了,一杯一千日元真是浪费。全部喝光之后我看了看秘书。
“钱就算了吧。因为外婆有一件东西无论如何都要买下来,所以我才瞒着她来求根本未曾谋面的你,是我错了。浪费了你宝贵的时间和金钱,真是十分抱歉。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我们断绝关系吧。也请不要再送花来了。那种东西,收花的人也很困扰。说不定,我的母亲仅仅是为了成全你父亲的自我满足才收下了花。既然是旧情人,在结婚后还不停地送花来,这和跟踪狂有什么区别?”
“你来要钱也就算了,还说我父亲是跟踪狂?”
秘书双手拍案而起。我说是跟踪狂未免有些过分了,可仅仅是过去的恋人,竟然要做到这种地步,我就觉得很恶心。
“你们别吵了。”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啊!”秘书十分惊讶。回头一看,站在后面的正是昨天到访过外婆病房的那个男人。
“专务你怎么在这里?”
秘书问那个男人。专务一他俩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吗?
“就别叫我专务,少爷。我已经退休了。我听妹妹说,曾经照顾过我的人现在住院了,昨天才连忙赶来的。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们。你们大概没发觉我,我离你们就隔了两张桌子。不过失礼了,你们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秘书大吃一惊,我也完全没有察觉。
“我能坐过来吗?”
专务来回看着秘书和我,问道。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秘书说了一声“请坐”,不知为什么指着我旁边的座位。他们两个人的年龄好比祖孙俩,可专务还是对他用敬语,这个“少爷”也不否定对自己的称呼,这位秘书大人到底有多了不起呢?
专务叫来服务生,又点了三人份的咖啡。
“少爷,关于您父亲和这位小姐的母亲之问的事,我的确不清楚。可是,对这位小姐,您的态度明显很专横。小姐的外祖母和您一家的关系,您真的了解吗?”
外婆和K也有关系?
“我不知道。今天是第一次听说。”秘书回答专务说。他的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
“小姐呢?”专务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