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链
诚然,凑佳苗的实力远非单单一本创作生涯的低谷作品所示的那样,我们仅从3年多时间即写出8部大作,而这些书竟然是由5家不同的出版社刊行[①]这一事例,就能看出凑佳苗确然是位不容小觑的年轻作家。加上一个个大奖的荣光映照、屡遭改编的媒介刺激、迅猛增长的销量实绩,我们有理由相信她将很快赶上天后级作家宫部美幸的脚步。
现在,且将时钟的指针回拨,看看凑佳苗是怎样走入读者的视野并抓住人们眼球的。
◎ 生平:“家庭主妇型”作家的养成
纵观日本推理文学史,自1957年仁木悦子凭借《只有猫知道》拿到第3届江户川乱步奖[②],并于几年后结成只接纳女性推理作家会员的民间组织“雾之会”,从而在推理文坛撑起了半边天以来,女性闪耀的光辉似乎就不曾熄灭过。
曾几何时,由山村美纱、夏树静子、栗本薰、宫部美幸、桐野夏生、恩田陆、樱庭一树、辻村深月等人领衔的女性群星熠熠夺目,已然堪与各时期的男性作家们分庭抗礼而不落下风,此种景况在英、美、法等传统推理大国也是稀见的。而排在推理女星最新一位的就是本书《花之链》(花の鎖,即将由“博集天卷”引进出版)的作者凑佳苗,更何况她还是以“家庭主妇”身份荣膺“后冠”的代表人物。有人说,任何虚构作品都有其真实的东西,尤其是那些与作者生平有关的内容,它不仅仅是单个人的创作之源,还极可能是多个人共同拥有的记忆残影。因此,颇有必要费些口舌来谈谈她的成长经历。
凑佳苗1973年生于广岛县因岛市中庄町[③]的一个橘农家庭,由祖父母、父母、她以及后来出生的妹妹组成了六口之家。因岛是地处濑户内海的一座小岛,以盛产柑橘而著称。作为地地道道的农家女,作者对故乡饱含热爱,同时对那些既憧憬都市生活却又无法完全融入其中的年轻岛人充满同情,这在其《赎罪》、《为了N》(Nのために)等作品中时有体现。而她现在所居住的淡路岛,由于环境风物近似因岛,多次受其赞誉。
凑佳苗在推理小说方面所受的启蒙教育主要来自于母亲,在某个农忙的夏日,当时还很幼小的她怀着试试看的心理,偶然翻开母亲的业余读物——法国作家勒勃朗的《侠盗亚森·罗苹探案故事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冒险解谜小说。之后,凑佳苗从因北小学、因北中学的图书室将整套罗苹小说搬回家(以海岛历险垦荒为主要内容的英雄小说《鲁滨孙漂流记》也是这一时期的最爱),在意犹未尽之时临近书架上的江户川乱步、赤川次郎等本国作家名著成了她的新宠,其中给其印象最深的就是以孩童、学生为主角的少年侦探团系列以及《水手服与机关枪》。大概是难忘这段童年经历,作者将自己最早的三部作品[④]献给了“曾经年少”的岁月,并以小孩、学生、家长、老师为主要描绘对象。
从县立因岛高等学校毕业后,凑佳苗离开家乡考入位于兵库县西宫市的武库川女子大学家政系,住在甲子园棒球场附近,过起了独身生活。当时东野圭吾出道作《放学后》的同名改编剧在富士电视台热映甫久,她觉得光看电视不太过瘾,遂去书店找来东野的原著阅读。于是,东野圭吾和与之齐名的宫部美幸开始成为其大学时代床头的主要读物,此系其作品富含社会推理派风味之主因。当然,同时期偶有追看的绫辻行人之馆系列和歌野晶午之信浓让二系列,也为她创作带有本格元素和逆转式结局的犯罪小说提供了极佳的范本。大学毕业后,凑佳苗到京都的服装企业就职,思乡情切的她把同样是广岛县出身的老乡岛田庄司的御手洗洁系列读了个遍。去年受邀参加了由岛田担任评委的“福山推理文学新人奖”颁奖式的她,事后曾说“能坐在偶像身边并与之随意谈笑,比写小说什么的要惬意得多”。工作期间,她曾作为青年海外合作队[⑤]队员,远赴被其认为是“离天堂最近的岛国”汤加支教两年之久,这段经历也反映在了凑佳苗迄今为止唯一的中篇小说集《往复书简》的第三个故事里。1999年回国后她辞去京都的工作,来到淡路岛高中成为一名非专职的家政课讲师。
翌年结婚后,有着深厚小说阅读情结的凑佳苗忽然萌生了“想挑战一下自我,为平凡生活留下点实实在在的东西”的想法,终于为自己贴上了“白天当主妇,夜晚写图书”的标签,一个“朝务夕著”的半职业作家于焉炼成。不过五年,她就拿到了生平首奖(入选第2届BS-i新人剧本奖佳作)。2007年,后来成为《告白》一书首章内容的《神职者》获颁第29届小说推理新人奖[⑥]。2008年,文体独特、结构新颖的犯罪悬疑小说《告白》使凑佳苗由推理新人升格为推理红人。该作不但顺利杀入当年四大推理榜单的前十(其中,勇夺“周刊文春杰作推理榜”头名宝座),更在第二年摘得第6届日本全国书店大奖桂冠。凭此表现,她还被授予了第3届广岛文化新人奖的称号。嗣后,《少女》、《赎罪》、《为了N》、《夜行观览车》(夜の観覧車)等一部部作品连续推出,总销量节节攀升,作家的人气也随之大旺。在接受《中国新闻》[⑦]采访时,她说到“未来五年还将继续写书,并以使《告白》不再成为自己的代表作为今后努力的目标”。前段时间刚推出中文译本的《往复书简》和读者手中的这本《花之链》,便是在这样的抱负主导下创作出来的优秀小说。
◎ 文风:“告白体”的是与非
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成熟的作家都有其“专属”的文风,往往书迷们不看署名,但凭作品的结构、行文等要素即能嗅出其特有的味道,从而锁定作者。对于凑佳苗来说,因《告白》一书而闯出老大名头的“告白体”,就是识别其专号的标牌。
此处所谓的“告白体”,是指以第一人称“我”或多个(一般不超过五个)分隔明确的第三人称为叙述者,存在特定和专指的叙述对象(即表面看来不以读者为第一叙述对象),围绕同一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展开“多视点交叉叙事”,从而推动剧情前进的推理文风。诚然,凑佳苗绝非“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日本有不少作家都曾使用过“告白体”,如战前的变格派推理大师梦野久作,其作品有如心理活动复杂的人在无序倾诉一般充斥着诡异的梦呓感;又如新本格世代的作家们亦钟情于“告白体”所营造出的“主体视野统合全篇”的主控感,尤其是那些“叙述性诡计”、“作中作”的重度痴迷者。只是此前的这类作品以短篇推理居多,像凑佳苗这样将“告白体”以长篇架构予以呈现并自出道以来几乎不作他想的,兴许惟有她一人。
正是因此,凑佳苗所获得的不好评价多半与其一以贯之地使用“告白体”有关,往往贬为“缺乏创意的作家”。而所谓“一招吃遍天下鲜”,虽殆非虚言,却也并不完全如是。其实,作者在“告白体”的使用上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由于在不同的小说中,基于她寻求变化的不一谋篇,其各个作品的第一叙述对象是不同的,这也导致了“告白体”在《告白》之后的诸作中体现为不同样貌的“变种”。除了《赎罪》更像是《告白》的姊妹篇外,《少女》因颇具私小说[⑧]色彩而有了“独白体”的风格,《为了N》是写四位案件关系人在警察面前交代事情经过而比较适合“供述体”这样的提法,《往复书简》从头到尾由一封封“书简”联缀成篇而明显是“书信体”的类型,《夜行观览车》和《花之链》则回归以读者为主要对象的客体叙述状态而基本脱离了“告白体”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