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准备的谋杀
“我不能说。”
“你干吗不能说?”
“刘谦能告诉你,硬币是怎么掉出来的吗?这是职业操守。”
“还职业操守?你都被扒皮了,你已经被行业驱逐了,你是……”
“警察中的败类,是吧?那也有职业操守。”
“你守吧,你要是不说,以后你都别想跟我说话。”
“真的?”
“我不跟你说话。”
“透露一点儿给你,每一个手机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指纹,每个手机都有自己的序列号。”
“说完了?”
“说完了。”
“全是废话,这个不算。”
“这样,你在你手机上拨*#06#,会出现一组号码,这就是手机的指纹。我们追的就是这个序列号。看到了吗?”
“没看着,我手机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给卖了。”
“到地方我花五百块买两个G网手机,让你见识一下。”
“还乌拉乌拉刘谦能乌拉乌拉告诉你吗,我乌拉乌拉操守!”
“把舌头捋直了说!”
“我说,欧阳楠是个王八蛋!还想听吗?”
“乖,再说一遍。”
事情没像计划那样,他没见着他们的头儿,自然也没机会忽悠。三天以来走马观花似的认识了一大堆的小喽啰,多得让他烦,他一个也没记住,甚至都区分不出谁是谁。他感觉掉进了蚂蚁窝,真想一把火全烧了。但是有一个收获很有趣,他和那大夫成了朋友。
欧阳桐刚见着他时很意外,他年龄不大,也就三十出头,他自我介绍说叫海峰。这么多人就他有点儿精气神,像个正常人。而其他人,哪怕是五六十岁的长者,都只是蚁群的一员。哦,欧阳桐想明白了,他不吸毒,那些都是瘾君子。
他不是大夫,更像是这里的二管家。接触两天他知道他爸为什么称他大夫了,那些小喽啰都会来找他要针头。这是他唯一一件医疗设施,剩下那些仪器全都和制毒有关。欧阳桐参观过他的工作室,基本都能理解这些东西的用途,后院有个类似锅炉的家伙,却不见烧水。晚上躺在床上他反应过来了,人死了就吊进那里面烘干,直到全身被一层盐粒般的东西包住,再刮下来,就算完工了。有点儿残忍,想到这些他更难以入睡,他冒出个奇怪的念头。
他没发现哪个屋子能锁着他父亲,差不多都转过了。他提出见见他父亲,开玩笑说,来三天了还没拜见父亲大人。海峰建议他别见,不然会觉得那东西不值一百万买下来。
那东西?他又说错话了,欧阳桐这回没骂他。树怕扒皮,人怕见面,这不是电话里,何况还是人家的地盘。他说:“看看吧,既然我都来了。况且一百万也不算多,就当买个孝子牌坊。”
海峰带他进地下室,底下是个供电的冰窖。除了他爸,还有两具尸体吊在铁链上。这场景有点儿熟,欧阳桐仰头回忆,屠宰场就这样。他盯着看了半天,一层霜扑在他父亲脸上,皮包骨头,是瘦死的吧?他忽然庆幸自己只是通了两次较长的电话,没见到快死时的父亲。如果瘦成这样再走起来的话,真是太恐怖了。医生说得对,如果他有一百万,才不会买这么个东西。就因为没钱,他才来的。他爸眼睛是睁着的,死不瞑目吧?他想合上它们,硬得按不动。行吧,等一会儿化了再说。
海峰背对着他把冰窖锁好,钥匙放进口袋里出了地面。小地方的小组织,没有指纹识别器,没有监控录像,就一把钥匙一把锁,太简单了。
从冰窖出来有温差,外面实在太热了。海峰弄个西瓜切开,递给欧阳桐,说:“炒股就那么赚钱吗?”
“炒股并不意味赚钱,但如果你是专业的,很多人把钱放在你这儿炒,那一定会赚钱,就像十根筷子和一捆筷子那个故事,人多力量大。”
“你们替别人炒,那你们赚什么呢?”
“佣金,我们自己也会炒点儿。”
“你炒多少?”
“周五收盘的价钱是六百多万。”欧阳桐把吃完的西瓜皮放桌上,说,“当然周一得抽走一百个,就剩五百个了。你不用不好意思,很快的,操作得当的话,两三个月就又能六七百个了。”
“我明天跟他建议一下,我们应该先拿你这一百万试试水。”
“会不会有点儿不合适?我交出一百万,你们又拿给我投资。我不想这浑水。”
“那有什么的?”
“是没什么,不过你可以跟我回上海,我找别的经理替你开户。”
“这也不错,回去我就商量一下。”
“不然我跟你们头儿讲吧,我可以跟他好好聊聊,让他有兴趣。”
“欧阳桐,你是他交给我来办的,要是我没办完事就把你带过去,肯定要挨骂。只有钱到了,我才好意思带你过去。”
他点点头,问:“我能再吃一块吗?”
“行啊,客气什么呀?”桌上只有一半没切的西瓜,海峰看了一眼说,“那一半都给你了,我去给你拿个勺吧。”
“别介,”欧阳桐站到桌前,拿起西瓜刀,看看刀刃,说,“你们这儿真彪悍,自己家都用西瓜刀。”
“你没发现吗?所有的水果刀都不够切西瓜的,好像西瓜不是水果似的。”
“小时候我吃西瓜也喜欢用勺,我爸看见就生气,说这是小姑娘的吃法。他很多事我都瞧不起,但是这句话我记一辈子。”他一时有点儿动情,又如鲠在喉了,“他死的时候难受吗?”
“这个不用问,艾滋病晚期都是生不如死。”
“如果去医院,也许能活得久一点儿,死得好一点儿。”
“谁让他身上有货呢?这种人就是命贱。”他在欧阳桐身后笑了出来,“你这几天说,让我带你去见头儿,想想就可乐。”
“这个怎么了?”
“怎么啦?他是我爸!就是这些命贱的,也不管我爸叫头儿。”
“那他叫什么?”
“谁?我爸?我就不说他了吧,你就叫头儿吧。真可乐。”
“那他叫什么!”
欧阳桐转身挥半圈右臂。头儿的儿子愣了一下,咽一口口水,他感觉喉咙上有血喷出来。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欧阳桐还站在桌前,低着头,右手还在切西瓜。
“那他叫什么?总得有个名字吧,我爸没名字,所以他叫丫,他叫那东西,他叫命贱的,他臭了烂了都没人管。你爸呢,你爸叫什么呀?”
欧阳桐发现这也一样可乐,一个人喉管割开了还要努力发声,可能吗?头儿的儿子还想活着,他捂住脖子用力呼吸,他幻想自己不会死,只要他顺从他,回答他,欧阳桐会抱着他去找爸爸。他想吸口气,这不可能了。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说了两个字:“卢放。”
初六,20:40
“我饿了,听见了吗?我说,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