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准备的谋杀
等闲之辈?看他样子,这四个字能写对俩就不错了,句句卢镇长,叫爹都没这么亲的。我把十字绣收起来,我猜得换地方了。我刚进这茶馆时就想,这地方连个安全通道都没有,天天担心掉脑袋的人怎么喝得进茶呢?
我问去哪儿。他们也不说,带我进了昨天那辆SUV。我以为我会跟基地人质似的罩个头套,对我还挺宽松的。我也用不着怕,闭会儿眼睛,半小时就到了,那就是没出昆明。有山有水,还几座仿造的小凉亭,应该是某个度假村。我跟着他们进了一家酒楼,里面包房的名字怪怪的,全是唐太宗、汉高祖、秦始皇之类的,我心生疑惑,真是要跟我讨论复辟登基的事情?拐了两个弯终于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隋炀帝。卢放要是不在里面,我把这个牌子吃了。
他们俩分工挺好,一个敲门,一个对我搜身。门打开之后刚跨进第一步,扎辫子那个又对我搜了起来。我陪个笑:“搜两次了,兄弟,你再摸一遍我就射了。”
席上的老人哈哈大笑。这就是我给卢放的第一印象吧。他们实在找不出什么,就把十字绣递上去。我说我本打算等绣好了再送您呢。卢放把这个递回我,说了第一句话:“兴趣爱好?”
“以前没有,但我现在连上街吃饭都有被举报的危险,就发现这个挺好,玩一天都不闷。”
服务员进来问可以上菜了吗。卢放点点头,叫她先上两套餐具,等上二十分钟再上三套。我转头望望,他的俩保镖一司机都在垂首站着,忽然找回平衡了。看吧,我是贵客,你们就是看家狗。
卢放打量着我:“你们是双胞胎,欧阳桐现在就是你这个模样?”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把他装盒子里了。”
“我有十年没见着他了。我上回见他还是个孩子,现在我都老啦。”
“我对他也不怎么了解,十年前给我们父亲下葬,他去了一回,没多久就消失了。他再回哈尔滨以后,我们来往就不多了。”
“我还记着,是我帮他把你父亲的尸体弄过去的。那时候上面根本不放人。为此我们还有点儿误解。我儿子死在他手里,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说:“我没听说。他为什么动你儿子?”
“我也很想问他!”他激动了一阵,掏出烟,扔给我一支,问我,“你说说,我看你的新闻了。你干吗杀你哥哥?”
“我觉得我和他比,我像是克隆的,我把他杀了,我就是正品了。”
“这孩子有意思。”卢放转身对几个随从大笑着说。那几个人都支支吾吾,就像我昨天看到的那样放不开。他又看回我,问:“为什么杀他?”
我搓着手,点上我手里的烟,说:“我老婆怀了他的孩子。”
“你们听见没有?啊?”他又转身指着大笑,“欧阳桐把他老婆的肚子搞大啦!”
我知道我哥那时候为什么杀他儿子了,看他这样就能想到,他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笑了半天,看我没动静,双手扶着桌子说:“说着好玩的?”
“什么?”
“就跟克隆那个玩笑一样?”
“不是,是真怀了他的孩子。我其实不想讲。”
“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老婆坦白的,也不算坦白,说完她就要求离婚。”
“她说什么你信什么?你回去再问问她。”
“她死了。”
他望着我,头凑过来观察我,乐了:“傻孩子。”
门开了,服务员陆续往里端菜。卢放停住不说,夹了了几口蕨菜让我尝尝,说什么野生天然。我动了几筷子,口感太柴,我始终认为菜也好,肉也好,种植养殖的反而比野生的好吃。
“好多年前,你哥弄死了我儿子。为了大局着想,我让他回去了。”他嘴里嚼着蕨菜,嘴唇都绿了。我真想告诉他,你吃完再讲,没关系,我欧阳楠最讨厌别人嘴里有东西还跟我讲话。“但是我就这一个儿子,孙子还没抱上。所以我跟他商量,留点儿什么,让我有个念想。他呢?二话没说,啪啪啪就把手指头剁了给我。弄得我哭笑不得,我要这个干吗使呀?而且没指头,以后您也不方便呐。您留个简单点儿的就成。”
“我见过他那断指。”
“是不是生活就不方便了?”
“本来我是左撇子,他是右撇子。他后来也成了左撇子,右手永远都揣在裤袋里,什么事都是左手干。他可以左手拿烟,若无其事放嘴上,再掏火机打着,还是左手。看不出来。有人认识他好多年都不知道,以为是他的风格,还挺帅的。您刚说要简单点儿的东西?”
“我真是老了,说哪儿忘哪儿。我就是跟他好说好商量,我说,您让我无后,那您,也别留后吧。”
“什么意思?”
“就是,他不可能搞你老婆。那年他十几来着?反正被我切了。估计他这辈子都没碰过女人。”
我脑袋嗡的一下,那些幻听又来了。我靠椅子上,头向后仰。我想丹丹是怎么跟我说的,她说:“我怀了你哥的孩子,我要生给他。”是这样说的吗?陈洁呢?她好像一直就没在意过欧阳桐跟丹丹的事。她怎么说他?说他时间长,能干两个《阿凡达》。不对,她昨天也说了一段,昨天的更像真的。她让我别太在意这种事,别恨丹丹,别恨欧阳桐,别把叔嫂的关系太当回事?让我再想想,有证据吗?比如,有没有那么一次,我见过欧阳桐的胡子?就算他长胡子,我也看不着。他那么注意小节,才不会三天不刮胡子来见我。
我筷子都拿不起来,手抖个不停,撑着椅子站起来,问卢放洗手间在哪儿?就在包厢里,右边那门。有点儿摇晃,三步走了十几秒。我关门的一刻卢放还在大笑。
我放水洗脸,看着镜子,这张脸和我哥那张有区别吗?丹丹怀的是我的孩子,可她告诉我是欧阳桐的。因为什么?想给欧阳桐生个孩子,因为我的孩子就跟他的一样。她想给我哥补回点儿什么,她想跟我哥在一起,像一对体面的夫妇把孩子养大。丹丹和我哥从来就没上过床。
我擦干脸,环顾洗手间。我本来计划,如果在公共洗手间,机会还多些,保镖总不能跟进来跟你比谁的鸡鸡大。我下手也能方便点儿,再从窗户出去就行了。但在这儿的厕所就在包房里,一个人进去反锁。我摇摇头,回到座位,做了个抱歉的表情,也不知道说什么,猛吃两口菜。
“是不是后悔杀了你哥哥?”卢放问。那声调真他妈和蔼。
“也不是,我想不通他干吗承认那孩子是他的。”
“面子嘛,这事不是第一次了。他当时去哈尔滨把你父亲葬了,没半年就回来了,还真勾搭上一个东北妞。那女孩好像比他还小点儿,天天拉着手在我们边上晃悠。我操,这是跟我显摆呢。丫以为自己牛逼,没牛子照样有姑娘。”
他不知道那是丹丹,他也不知道我老婆是丹丹。我放下筷子,说:“当时你就该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