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之眼1
我送给王婵一个有着新疆风味的手链,她很高兴,红着脸说谢谢。我正要调笑两句,突然看见外面有个乞丐模样,破衣烂衫的人,正捧着个大兜子被几个人推着走。
这乞丐肮脏不堪,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拖着一双破鞋,哭丧着脸,被人呼来喝去。
我心头一动,赶紧跑出商店,来到他近前:“我操,苟大宝!”
这人正是“越南人”苟大宝。他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走的时候趾高气扬指点江山,抬手间灰飞烟灭,现在怎么成这么个德行了?
我上前问明白才知道怎么回事,他在商业区无证摆摊,让管理员给撵出来了。我赶紧笑脸相迎赔不是,奉上香烟数根,这才打发掉他们。
我看着越南人,一时无语。
他倒是不见外:“老陈,我他妈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赶紧请我吃饭。”
王婵笑盈盈走过来:“这是谁啊?”
“哎呦,”越南人以手做梳梳了两下头发,笑容满面,“这位漂亮的小姐是……”
我一把把他拉到一边:“你小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都这副德行还想着泡妞。先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越南人长叹一声:“我他妈流年不利。本来打算得挺好,想直接杀到罗布泊。出来才知道不是那么简单,在地图上看就是一根线,真要走起来那叫一个千山万水痛不欲生。我刚到库尔勒,东西就让人骗走了,随身的钱、卡、身份证都没了,整个一盲流,差点没沿街乞讨。后来被遣送回乌鲁木齐,我本来想直接回家,但怕……怕你们这些鼠辈笑话,用仅剩的钱买点杂货就在这摆摊了。”
我说:“如果你遇不见我怎么办?以后就在这当盲流?”
越南人眉开眼笑:“这叫天不亡我。老夫早就算到有贵人相助,哈哈,看见你真是太好了。”笑着笑着,眼泪出来了,“他妈的,老陈,这些天我才知道什么叫人情冷暖,哥们这罪受大了。”说着不停地擦眼睛。
我最看不得男人哭了,腻歪地摆摆手:“你这点事还叫事,一会儿给你说说我的经历,吓死你。对了,我才想起来。你小子不是说去查赵维那个神秘人的邮箱地址吗,查得怎么样了?”
越南人哭丧着脸:“查个屁啊。我到这没几天,东西就让人骗光了,人生地不熟的,能捡条狗命不错了。”
找到越南人,我也没心思继续逛下去了,和王婵一碰头,我们三人打了辆车回到招待所。热希提和王磊正在屋子里研究行程,我进去把情况说了一下。热希提让我带朋友去吃饭洗澡,公司会给他暂时安排住所。
越南人有日子没洗澡了,身上的灰能有几斤沉。搓澡师傅非要他双倍钱,我跟他说我这位朋友刚从矿里出来,在地下连续作业一个礼拜。
越南人换上我在摊上给他买的衣服裤子,这才算恢复了人样。吃饭的时候,我把我的经历添油加醋地给他讲了一遍。
他整个人都听傻了,听到妙处,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就在现场。他喝了口酒,拍着我的肩膀说:“老陈,你赶紧跟你们那个领队说说,我也要去罗布泊。”
我一听吓一跳,赶忙摆手:“你别添乱了,我给你路费钱,你赶紧回家吧。地球是很危险的。”
越南人听这话后没有一蹦多高,而是沉稳地喝口酒:“这罗布泊,我是去定了。行了,跟你说没用,我直接找你们领队。”
我哼了一声,没言语。想打动热希提可没那么容易。
吃饱喝足回到招待所,我陪他一起去见热希提。热希提真是工作狂,正在灯下阅读古籍,捻着山羊胡,十分入神。看到我们进来,他赶紧倒茶:“小陈,怎么没领朋友去逛逛夜景?”
越南人真是自来熟,不拿自己当外人,喝口茶道:“老爷子您别忙活了,我听小陈讲了你们去虫祭古迹的经历,我有些想法想和您老切磋一下。”
这时,王磊走进来,热希提叫过他,两个老爷子拉着凳子坐在我们对面。热希提颇感兴趣地说:“这位小朋友有什么见解,说来一听。”
越南人侃侃而谈:“老爷子,你们觉得杜鹏临死前吟诵的《万物生》的梵曲是什么意思?”
王磊推推眼镜说道:“《万物生》梵文是源自百字明咒的经文,关于轮回的。”
“我觉得杜鹏在临死前,怕是找到了长生的奥义。”越南人说道,“他在临死前顿悟,所谓长生即是认清自己,看穿一切世间法道。”
热希提听得很认真:“继续说。”
“说起来,那位西藏高僧聂达佘罗的境界可比杜鹏差远了。他到死只是忏悔自己一生的恶,痛恨自己为了长生而残害孩子的暴行,他只领悟到善一层,并没有看穿善恶背后的东西。当年五祖弘忍命门徒写偈诗来表达自己对佛法之悟性,大弟子神秀率先写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首偈子就可以代表聂达佘罗临死忏悔的心境,并没有即心见性。而杜鹏的境界正如后来六祖慧能的偈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不得不说越南人确实有一套,他能看得这么深。
热希提和王磊许久没有说话。
“为什么血吸虫可以让人性格分裂,行为乖张。我倒觉得分裂出来的人格才是真正的自己。你们说要去寻找极乐世界,那么什么是极乐世界?这不单单是个地理考古问题,更是一个宗教哲学问题。或许当年上帝派遣天使,把血吸虫布及人间,就是想让芸芸众生摘下虚伪的面罩,认清自己,从而升入极乐世界。”
王磊笑:“小陈,你这位小朋友很有意思。”
热希提问道:“这位小朋友是叫苟大宝吧?”
越南人真他妈能装逼,轻轻一欠身,颇为绅士地说:“正是。”
热希提笑:“不知道苟先生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同行去罗布泊呢?”
我一听差点跳起来。越南人哈哈大笑:“愿意之至。这正是我来新疆的原因。说起来我也是赵维的好朋友。”说着装模作样地擦擦眼角。
告别了二老,我冷笑:“越南人,你这阴谋得逞了。”
越南人十分严肃:“我说得不对吗?现在的人太过浮躁,不单单是你们,整个社会也是如此。太注重表象,而忽略内在的深层意义。有我在,还能指点你们一二。”
弹六弦琴的吐蕃老人
休整三天后,我们来到库尔勒的边缘城市车而臣。这应该是我们进入沙漠前遇到的最后一个城镇了。这里是维族自治区,引入昆仑山脉的融雪积水,形成了沙漠边缘不多见的绿洲。小城不大,也就三四万人。主要街道摆满了摊档,卖着各种带有新疆风味的工艺品,悬挂了许多色彩鲜艳的衣服。
热希提和王磊去附近几个村子雇佣骆驼和向导,其他人没事就在镇子里闲逛。到了夜间,大街小巷挂满了红色灯笼,广场上维族少女翩翩起舞。维族少女带有欧罗巴人种鲜明的特征,皮肤白皙,高鼻深目,媚眼如丝,随着琴声快速旋转身子,裙子如蝴蝶般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