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尽头,深水之下
其实让我最感奇怪的是,吴宏对于设备的送达似乎显得并不着急,按说部队对于这种物资的运抵都有着严格的要求,不是说你想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如果是重要设备,贻误战机或耽误工程,严重者要受军纪处分的,先前运送时因为种种原因并非没有耽误过行程,跟车的战士比我还要着急,有些虽然嘴上不催,但神情起色都很上火,有性子急的几乎跟我动起手来,当时也因为设备非常重要,战士又有些冲动。
这吴宏却只字未催我早点抵达,反而净出些与正事毫无关系的点子。我所思右想,无非两个可能:第一,车上的设备并不重要,或不是特别急用。因为我只负责运输,从装车到卸载我都仅能看到设备外面厚厚的木质箱体,内里是什么东西严格保密,不可能告诉我。如果有需要轻放或防水防震的情况,跟车的战士都会事先提醒我,但具体详情一无所知。这符合当时的情况,坦白说,即便可以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那年月,少知道点秘密并非是坏事。
至于第二——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陡然生出一身冷汗。
难道……吴宏这人有问题?
有了这个想法,再看吴宏越发显得阴森,总觉得他那牛眼里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仿佛吴宏随时都会朝我扑过来一样。
吴宏自当然不知道我的想法,他不时回头看看窗外,估计担心车外又出现什么匪夷所思的异物。几次之后没有什么发现,他回过头,放慢语调对我说:“既然他把地图这样隐藏在身上,看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用这种方式携带地图不是平常人能够做出来的,就说这方巾吧,能数次触水又显现字迹,可想而知这种隐形的药水一定很高级,平常百姓是不可能接触到的,我想他去的这个地方可能有什么古怪,我们得小心点。”
这我倒是赞同,就看着人受伤的蹊跷劲,就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我还没见过把人伤成这样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痕迹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地方有什么古怪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好奇心重既不是军人的风格,也不是我这样的运输司机的习惯。一路平安、顺风顺水地抵达目的地才是正事。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测有多少正确的成分,但下意识地十分注意吴宏的一举一动,这车开得着实累人,等时间一长,心思也渐渐随着过耳的凉风冷却下来,刚才意识到吴宏可能有问题使我一阵心悸,现在细想之下,如果确实如此,他有什么企图呢?
目的肯定不是我。如果他想杀我,不知有多少次机会,枪在他手里,刚才碰到那些“东西”时如果不是他机智脱险,恐怕我现在已经暴尸野外了。我实在是感到摸不着头脑,只能先提高警惕,走一步算一步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吴宏急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小心点!前面危险!”
我忙定睛向车前方看去,果然山路变得十分狭窄,几乎只能容我们一辆车身,同时由于山路蜿蜒而上,车况变得更加难以掌控。稍有不慎就会坠下山崖,刚才一路胡思乱想我早已走神,要不是吴宏提醒可能已经撞到山体上了。
吴宏身体坐直,显然十分紧张,其实这种山路我已经走过不止一次,只要把握好方向和速度,不要有太大抖动,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坡势已经慢慢变成向上,就算是宽敞的大道,也只能一点点前进,解放车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几乎变成在爬行。
速度一慢下来,吴宏的情绪也平静了许多,这山路曲折向上,不知哪里才是尽头,我眼睛紧盯前路不敢有半点马虎,没有半点心绪想其他事情。汽车缓慢地颠簸移动,驾驶室中一片沉默,周围似乎突然之间陷入了安静,我的耳朵却变得越发灵敏。刚才的想法让我不得不把视觉和听觉调节到最佳,以防临时发生什么变故措手不及。
就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汽车后部突然被什么东西重压了一下,然后有一个明显的起伏,我和吴宏清楚地听到车尾部“扑通”一声,我还没有想清楚什么事,吴宏却一把抓住了车门,拉开一条缝隙就要跳出去,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动作陡然定格,慢慢又把门合上了。
我也回过神来:听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后车厢掉下来了。吴宏肯定想起了之前的遭遇,不再像第一次一样贸然查看,观察后再说。
我忙把车刹住,吴宏头都没回,死死盯住后视镜,反手一把抓住我的手按住,不让我轻举妄动。然后他轻轻将手边的枪拿到自己侧脸旁,准备一有情况就夺门而出。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僵持了一会,门外在没有任何声音。我所在的一边靠近山体内侧,这让我有些紧张,谁知道会不会从山在再爬下什么东西?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两个绿莹莹的眼睛,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轻轻问正立耳倾听的吴宏,:“怎么办?下不下车?”
吴宏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指指这一侧的车门,做了个溜下去的手势,我会意地慢慢打开车门,露出一条小缝,准备从车上下去。
刚刚探出一只脚,突然一只手一把将我拉住又生生拽了回去,我一回头,正看见吴宏紧张的表情,他压低声音说:“别动,我刚才看见车后面有东西。”
因为刚才对吴宏的怀疑,我一听这话差点叫出声来:妈的你小子果然有问题,有东西你还让我下去?拿我当诱饵啊!转念一想不对,如果真是这样他何必拦我,弄不清楚原委,无奈只能慢慢将把手缩回车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一惊一乍把我吓得不轻,我坐在座位上偷偷朝自己这边的后视镜看过去,确实在车尾部有一个长长的影子,看上去似乎有什么东西站立在车后,难道刚才一路上车厢里爬进了什么?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后车厢的帆布只是虚掩着,我们速度又慢,跟车爬进后车厢不是什么难事。
突然我想起后车厢里那个和尚,心说不会吧,难道这小子恢复神智,自己下车了?
这也太意外了。那和尚的情况无论如何是无法从地上站起来的,体温已经低到可怕的程度,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从地方爬起来的样子。如果现在站在车尾部的黑影就是他,那简直跟见了鬼没有什么两样。
吴宏又把头回了过去,梗着脖子冲着车尾的方向凝视无语,右手在座位上慢慢的向车门移动,看样子随时准备一冲而出,坐在我的位置能够看到他那边的后视镜,但却没有发现里面映照出什么东西,想必是角度不如吴宏有利,他的方向对于车尾的东西应该比我看得清楚。
我正想小声问问吴宏看到什么了,没想到吴宏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已经跃下车去。我回过神来时,这小子已经不见了,只有车门敞开一半,看来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车门,一直都蓄势待发。
我手忙脚乱地跳下车,只看见吴宏两手持枪,正对着车位内侧,一动不动。
我一步跨上前去,打眼一看:后车厢的帆布已经被扯开,被风吹得掀到两边。月光暗影下,除了粗笨的木质箱体已经空无一人,车下吴宏直直对准的位置也是一无所有,刚才我瞟见的黑影已经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