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尽头,深水之下
我正奇怪吴宏说他认识我什么意思,就看见吴宏指指对方,伸手示意道:“小孙,这就是沈逸之同志。”
我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就是沈逸之,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沈逸之是个和老僧一样垂垂老者,不想只有这般年纪。正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才发现卡车之上还下来了一个人,但只是远远地立在一边,没有过来。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这人身材消瘦,尖嘴猴腮,脸上却戴着一副偌大的黑框眼镜,看上有些滑稽。
吴宏介绍完我们,就咧嘴一笑,上前就和那个壮硕的男人拥抱在一起,分开的时候还轻轻擂了对方一拳,想必十分熟识。
我听见吴宏问:“忠国,好长时间没见了,你小子还是这么壮,哈哈!”
壮汉刚张开嘴,沈逸之就打断了他们的话说:“小吴,忠国现在不是同事了。”
吴宏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微微后退了一下,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对方。
壮汉理了理头发说:“云南那件事后,我在家休养了很长时间才完全恢复。组织上考虑到我个人的工作特点,调我去446部队了。我不够细致,平时想得也少,那里适合我,呵呵。”
沈逸之解释道:“这次我来的时候,组织上考虑到情况比较复杂、形势严峻,于是建议我们与446协同作战。正好我得知忠国已经调到446了,他是老同事,对我们保密上的要求也十分熟悉,也省了很多临时培训,况且忠国的素质我们都是清楚的,所以就点名要了他,这样又重新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了,呵呵!”
刘忠国插了一句说:“我也没闲着,你记得几年前我们跟过一个事故失踪了一架飞机吗,最近发现在新疆一个叫罗布泊的地方出现了,听说发现的时候人都死光了,现场非常反常,本来446派我配合去罗布泊调查这件事的,也是咱们负责。不过老沈出面,当然当仁不让了,娘家嘛,就先来了,嘿嘿!”
吴宏听了这才释然,他似乎对刘忠国说的新疆事件并不感兴趣,认真听完了之后拍了一下脑门,对我介绍道:“忘了跟你说了。这个是我原来的同事,刘忠国同志。这次是协助我们行动的。”然后他对刘忠国说:“九号的侄子。”
刘忠国扫我一眼,点点头说:“我刚才听见了。孩子,你叔叔是好样的!”
只这一句话,气氛马上陷入了哀伤中,我看见吴宏的眼神明显暗了下来,沈逸之也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刘忠国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稍微有些挂不住,匆忙间指着旁边的汽车说:“小孙,你熟悉这玩意儿,帮我找个地方藏起来,藏严实,不能让人发现啊!”
我听了按他说的将两辆汽车找个隐蔽的位置停好,上面厚厚地盖了两层树枝,撒了一些土屑,看上去像是一片破败的林地,又站远看了看,实在没有破绽了才扭头往回走。刚走到近前,就看到三个人在一起嘀咕什么事情,沈逸之基本没有搭腔,只是凝神听着吴宏诉说,不时点点头。
旁边的瘦子一直踌躇地站在远方,不时探头探脑地看看这边,伸手扶扶鼻梁上架的眼镜,似乎没有指令不敢靠近我们一样。
我心下奇怪,等做完手头的事情,便来到吴宏身边,问:“老吴,那人干吗的?”
吴宏已经跟沈逸之说完话了,正站在原地看着刘忠国与沈逸之商量什么事情,听见我的问话,轻声答道:“哦,刚才我问老沈了,这人是临时请的专家,专门研究水文的。不过来的时候仓促,只进行了初步的保密培训,得照顾一下。”
我不知道他说的“照顾”是什么意思,但已经明白这是个知识分子。难怪和同来的两人气质上格格不入,身体也弱不禁风,一副不胜劳顿的样子。突然我又想起一个疑问,就说:“刚才刘忠国说的446是部队的番号吗?听着有些奇怪啊!这刘忠国为什么被调去那里了,什么来头?”
吴宏看我一眼,看来觉得我问得有些多了,轻轻地说:“446不是部队番号,是个机构代号。不要问那么多,你只要知道刘忠国是……高手,就行了。”
说话间,沈逸之已经快步走到瘦子跟前,面色随和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后者笑了笑,摇摇头,便随沈逸之来到我们面前。
我听见沈逸之一边走一边对这人说:“小钱,你这就见外了,我们谈我们的,你尽管过来就是了。如果需要回避,我会告诉你的,不用这么拘谨,纪律是要遵守,但革命也要讲究人情世故嘛,太客气了,哈哈!”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他一直没有靠近我们,看来初级的保密培训还是很有作用的,至少让他明白凡事保持距离为好。这让我对他平生了几分好感,至少这是个懂得分寸的人。
这人三十出头,一个标准的知识分子头,两边鬓角刮得发白,偏分头,黑镜框。面色白净,鼻下一张薄薄的嘴,脸上神色带着些许的紧张,身上穿的衣服略显肥大,看来来得时候没有找到合适的衣服,临时凑合了一件。
沈逸之手一伸给我们介绍说:“钱竞成,我们的水文专家,跟我们一同出任务。小钱,这是我们的同志吴宏和孙海潮,认识一下。”他一指我们后说:“小钱很少出野外,你们都多照顾照顾。特别是忠国你,多留神小钱的安全,可不能有闪失啊!”
刘忠国听了这话咧嘴笑了,大手一拍胸脯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请首长放心!”说完还冲沈逸之眨了眨眼,神情狡黠。
我们三人都笑了,钱竟成也扶扶眼镜,略带羞涩地露出笑容,气氛重又变得轻松起来。
大家互相认识后,沈逸之看看远方,微微点点头,对吴宏说:“走吧,前面带路,我们去寺里看看。”
吴宏和我连忙在前面带路,因为没有车开,步行前去走得还是有些辛苦,沈逸之好像不甚在乎,只管一路跟着吴宏埋头赶路,偶尔想起什么就问吴宏几句。两人这样边聊边走,竟然把我也落在了后面。
但我不是走在最后的。刘忠国和钱竞成一直保持一段距离落在后面。倒不是刘忠国脚力不行,正相反,他虎虎有风地走得快着呢。因为要顾及后面拖拖拉拉的钱竞成,他只能边走边回头等,不时抬头看几眼前方的我们,生怕一不小心脱离了组织。
钱竞成书生出身,哪受得了这样坎坷的路程,一路跌跌撞撞吃尽了苦头。我看了心里暗笑,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走个山路而已,况且还不是十分崎岖。这要是需要攀爬岩壁还不把他吓尿了裤子?心里便隐约有些担心,这种体质和耐受能力,后面的任务能指望上他吗?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看到寺门所在。要不是我和吴宏来过这里,估计还是发现不了这隐蔽的小门。沈逸之在吴宏的指点下注意到门口,脚下却慢了下来,他站在近在咫尺的门前停了一会,还凑近看了看地面和门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示意吴宏上前推门。
我们走进寺中,都没有说话,钱竞成已经缓过劲来,脸色也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