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尽头,深水之下
老僧抬手擦擦眼泪,笑着说:“甚好!甚好啊!对了,你有事尽管问,但凡我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你来了就当在自己家里,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啊!”
我刚要开口询问女子去向,被吴宏从身后猛地一把拉住了袖子。虽然没有看他的眼睛,但我知道自己又冒失了,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站定不动。
沈逸之等老僧情绪缓和了些,问道:“老哥,听说你女儿失而复得了?恭喜啊!”
老僧刚刚显现喜悦的脸马上暗淡了下来,他慢慢把头扭到一边,脸上挂满了哀伤,说:“唉……罪过啊,我现在过得像行尸走肉一样,难道是佛祖考验我?刚刚找到个女儿,现在又没了!”
沈逸之听了脸色一变,问道:“老哥,发生什么事了?”
老僧把头从侧面扭了回来,瞪着眼睛看着地面,慢慢地说:“本来一切都很正常,我想到找到女儿了,欢喜异常,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几十岁的人了,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得连走路也变得轻快起来。这闺女虽然不能言语,但是乖巧伶俐,做事情又麻利、勤快,我当真是以为上天开眼啊!烧香拜佛也更加虔诚,大殿地面湿冷、凉气浸润,纵是铺着蒲团我一般都坐不了多久。就是这样我每天早课还要一个时辰呢。”老僧说到这里,声音开始颤抖:“不过,大概一星期之前,她突然变得有点奇怪了!”
别说是沈逸之、连一旁的吴宏听到这话神色都变了,身子稍微往前探了探。老僧接着说:“以前她总是细细地笑,指着这里哪里问这问那的。她不能说话,所以我也只好连蒙带猜,不过日子久些,也能明白个差不多。这孩子对什么都充满好奇,我就细细讲给她听,我这段凄苦的经历想必她也听得烂熟于心了,只是期间那些惨烈的细节我不忍告诉她。老了总是有些啰嗦,有些事情絮絮叨叨的来回念叨。但她从不厌烦,只是抿嘴笑笑,听完才提醒我说过了。”老僧眉毛渐渐张开,看来又回到了回忆中:“可是一周之前,她性情突然变了。虽然还是低眉顺眼,但是脸上笑容淡了,手脚总是出错,似乎心中有事。我虽然老眼昏花,但是有多年阅历,识人断物还是有点经验的,虽然这孩子也曾刻意掩饰,但还是让我看出来她顾虑重重。我也曾吃饭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过,始终没有结果。”
吴宏和我对视一眼,心中释然。果然让吴宏猜中了,一星期之前不正是我们下山之际吗?听老僧讲的这女子的反常表现,她果然开始急躁了。
老僧说到这里,长叹道:“我只道她心里烦躁,久住这深山老林不习惯。没想到两天前的清晨,我照例起床去她房间隔门叫她起床,自己做早课去了。不料直到我打坐结束都没有看见女儿出现,心中疑虑,便去房间中查看,推开室门,屋内竟然空无一人!”
“我自是惊慌不已,况且这两位同志刚走没几天。”老僧一指我与吴宏,神色略显尴尬:“我想……既然他们能够寻得寺庙……别是其他外人趁夜色摸进庙来……女儿难道遭了不测?惊慌之下我翻身出门,细细地将整个寺庙探查一遍。这小小庙宇我居住了多年,旮旯角落了如指掌,哪有女儿的踪迹?于是重新回到房间,低头详细地在室内搜寻,希望能找到女儿失踪的蛛丝马迹。”
老僧说到这里竟然站来起来,神色激动地说:“这一看不要紧,我才知道,我这女儿有古怪!”
沈逸之忙问:“这话怎么说?”
老僧低头道:“我老眼昏花,在室内看得十分费劲,用了很长时间才细细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被褥枕头都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不像是被人掳走的样子。不过这孩子平时从不出门,这次离奇不见定有原因,我虽然心中稍微放心了些,但毕竟人不见了,还是准备收拾一下,出门找她去。”
“不料我刚一进自己的小室,就大吃一惊!”老僧眯着眼睛说:“只见室内一片狼藉,经书布帛撒了一地,连我平时很少打开的床底抽屉都被翻了出来,桌面上杯子横倒、茶水四溅,显然来过什么人!”他接着说:“我当时还没有把这事和女儿联系上,只当是刚才的推测中了,这寺庙中的确来了什么外人,以为我有财物趁我早课之时翻找来着。不料我低头收拾残物的时候,竟然看到有一串破碎的佛珠!”
“诸位有所不知,我当初刚见到女儿几日,长久失散得以重逢,大喜过望。荒寺小庙也没有什么珍奇,只有这串佛珠倒是有些来头,十分的珍贵,便送给了女儿要她长久带在身边,佛光普照,据说十分灵验,会保佑她逢凶化吉。这东西她轻易不会丢失的,现在在我房间中出现,顿时让我疑窦丛生!”
沈逸之插嘴道:“会不会是有人劫持你女儿找什么东西?让她指认也说不定啊!”
“我开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十分害怕。女儿要是遭遇了不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老僧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却十分平静。他歇了口气,说:“也算我有些经验,当时就出门找寻踪迹,看是不是留有脚印之类,如果是山野莽夫想必不会细致到把脚印擦掉。低头看了半天,竟然发现院内只有一种脚印,自我女儿房间始、到我房间中,然后出了小径,直向院外去了!”
我和吴宏听了心里亮堂了不少,这事很明白了。就是不知道这神秘的女子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老僧看来也是这么想的,他暗了神色说:“这就很清楚了。定是我那女儿到我房间中来翻找,时间匆忙,无法估计其他。手忙脚乱中,把腕上带的佛珠撕扯掉在了地上,这都没有发现,可见她的急切。我从不让她进我僧房,她并不熟识,只能到处翻找,故而一片狼藉。到此我再老迈迟钝,也能想得到:这女孩恐怕不是我的女儿,不然已经住了这么久,我视她如掌上明珠。即便是我的心肝,直接管我索要不就行了,何苦费此周折?难道就是为了来此找什么东西,才来到寺庙之中的?现在离奇失踪,怕是事情败露,无法继续在我这里装下去了!”老僧脸上重新露出了苦闷的神色:“想我年届古稀,总以为老天有眼、佛祖保佑,终于苦等数年,盼到了亲人团聚,没想到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这几天我颓然萎靡,不思茶饭,已经没有活着的念想了,倘若你们再晚来几天,许是就只能看到我的尸体咯!”
沈逸之听了默不作声,沉思了半晌,搞得我和老僧不知所措,看看他又看看吴宏,吴宏脸上到没有什么异变,只是耐心地等待沈逸之开口。他很谨慎,明确沈逸之和老僧的关系后便不太表态了。
沈逸之过了一会才轻轻地问:“你能猜出她在找什么东西吗?”
我看见吴宏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看来沈逸之问出了他的疑虑。只听老僧稍加思虑,犹豫着说:“我大概知道。”
沈逸之看看踌躇的老僧,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老僧低头从袖口中拿出一个手帕包裹的东西,在我们面前轻轻展开,我和吴宏马上看清楚了,这分明是当初我们捡到的方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