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尽头,深水之下
吴宏已经前去大殿和院里其他地方查看,我们驻足在院子一侧等待,免得打草惊蛇。过了很久,才看见吴宏慢慢地从后院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惊愕的表情,沈逸之直到吴宏走到面前才轻声问:“怎么样,找到那老和尚和女儿了吗?”
吴宏沉默了一下,说:“找到了。”然后眼睛看看后院说:“不过只有和尚一人,那女人不见了。”
我们马上都感到这事非同小可,莫不是走的时候那女人感觉到了什么,打草惊蛇了?沈逸之听了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追问:“那和尚呢?”
吴宏小声说:“刚才我在后院偏室中发现他了,在床上躺着,闭着眼睛,气色很不好。但不像是病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就没有打扰他。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再说。”
沈逸之看看四周,突然对刘忠国说:“忠国,你回汽车那里看着,到后车厢中不要离开。至少一个小时之后再赶回这里,一定要注意安全!”
刘忠国没有任何异议,甚至都不曾问一句为什么,直接掉头就离开了。我看了有点吃惊,看来两人的关系十分深厚,彼此都无比的信任。
然后沈逸之挥挥手,示意我们不要出声,指指寺门外,作了个出去的动作。我们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沈逸之身后,来到寺庙之外,沈逸之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周围苍树遮天、怪石林立,几乎没有阳光透下来,寂静无比。
我正奇怪刚进庙中怎么又出来了,就听见沈逸之开口了:“小吴,你当初谈话的时候做什么暗示了吗?”
我没听懂他说什么,吴宏却很明白,他点了点头说:“当时不知道这女人什么身份,怎么进寺的。听说村中闹鬼,我猜想一定与我们的任务有关,便着急下山,又怕她另有所图害了这老实的和尚,我确实说过要回来的。”他咽了口唾沫说:“那时我想如果真的被我猜中了,这女人是敌方特务,必然受到震慑,短时间内不敢有所动作。”
我这才想起离开之时吴宏说过“我们一定会再回来的”这话,当时我只当是客气之语,没想到这是项庄舞剑之举,原来意有所指。便觉得后背一层寒意,这吴宏真是缜密得让人害怕,看似随意的话都有着这样深刻的动机。
沈逸之听了点点头表示赞同,马上又反问一句:“你想没想过这也可能促使她提前采取行动呢?”
我心里抖了一下,沈逸之说的很有道理。如果这女人确是敌特,听到这话很可能因为时间紧迫被逼采取极端方法,虽然不知道她来寺中的目的,不过想想也知道真的逼急了势必形势对老僧十分不利。吴宏百密一疏,看来忘记这点了。
吴宏听了丝毫没有迟疑,马上就开口说:“这点当时我也想到了。应该不会,她来这寺中一定有利用老僧的地方,不然不会这么长时间始终对这和尚礼遇有加,要是强硬有效的话早就实施了,形势急迫,她更知道这点。所以我推测她不会对和尚不利,这次从寺中消失倒也不是很意外。”他皱了皱眉头,接着说:“不过我看和尚的状态,不像是被逼迫,倒像是心里有什么事的样子。要不等他醒了问问再说吧。”
沈逸之想了一下,说:“也只好这样了。”
沈逸之看了看天色,抬步走进寺庙中,我们同他一起与吴宏来到后院小室外,正是我那次进去看方巾的那间,吴宏轻轻打开虚掩的房门,沈逸之探头看了一眼,放心地走了进去。
我紧跟其后迈进屋内,钱竞成本来已经半只脚进到房间里了,后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撤身退了回去。
老僧双眼紧闭,脸色苦闷地侧身睡在床上,眉心里紧紧揪着两道深沟,眼皮不时跳动一下,果然心事重重。
我们三人谁都没有去叫他,只是静静地等老僧醒来。我脑子中谨记吴宏的话,刻意锻炼自己的耐性,虽然心中十分急躁,还是老僧坐禅一样一动不动,坚持不住就想想这几天发生的怪事,但线索纷杂,完全理不清头绪。想想也是,连吴宏这样的聪明人都不甚清晰,我又能想到什么,索性晃晃脑袋,什么都不想了。
还好老僧睡了不久就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了浑浊的老眼。第一眼看到我们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盯着吴宏看了许久,才动作迅猛地从床上一下坐起来,伸出手指指着吴宏结巴着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看老僧这幅惊愕的样子,我也有些紧张,忙看看吴宏。他神色平静地对老僧说:“师傅,我们已经从村子里回来了,现在有点事情还得请教你。刚才进寺来时没见你女儿,只看见你在这里酣睡,不便打扰,就在这里等着了,还望你包涵。”
老僧顿了顿神,好像有些反应过来了,他站起身来搓了搓手,疑惑地望望沈逸之,却问我们:“你们不是去送东西了吗?这是往回赶?”他再次看看沈逸之,却没有说话。
吴宏拿眼神示意了老僧一下,介绍道:“老师傅,你自己看看这人,认识不?”
刚才老僧就眼神闪烁,不时往沈逸之的方向看两眼,现在听吴宏一说,也顾不上礼节,直接凑到沈逸之面前端详起来。老僧眼神显然不济了,鼻尖几乎挨上了沈逸之的脸,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才撤身返了回来。
沈逸之倒也镇定,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任凭老僧去看。老僧端详完毕后摇摇头,回首对吴宏说:“细看去是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老了老了,脑子糊涂了、眼神也不济。别说是他,便是你再过个把月来我得看半天呢!”
吴宏听了脸上露出笑容,他站起身来扶老僧坐在床上,才对一脸迷糊的老僧说:“这是当年和你冒死冲出石场的沈逸之!”
老僧听了这话,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嘴里还念叨着:“石场……沈逸之……沈逸之……”
突然他“腾”地一声从床上站起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一把抓过沈逸之的手,细细地又看了一遍,眼里一下涌出了泪水,摇了半天哆嗦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都很理解他的感受,想必当年从暴虐残忍的日军那里费劲千辛万苦、九死一生逃出来的经历已经深深地烙在他的心里,面前这个生死与共的小兄弟早就在他的潜意识中死去了,但当年情同手足的感情却始终留在记忆中。现在当年再见,心中自然五味杂陈,复杂的心情自不必说。
沈逸之也很激动,他一把抱住老僧消瘦的肩膀,声音颤抖地说:“老哥,小兄弟当年冒死逃走,阴差阳错同你失去了联络,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我忙过去扶老僧重新坐在床上,他始终拉着沈逸之的手不放开,嘴里念叨着:“那手雷……我当时昏过去了……醒了只看见你的衣片!我以为……我以为……”哽咽得不能成句。
我们都很感动,小小的房间了顿时充满了重逢的喜悦。
不久,沈逸之首先开口了:“老哥,今天能见面还多亏了我这位小兄弟,我们这次碰到些难题,完成任务还得你相助,事情比较急,还望帮忙啊!等任务结束了,我接你出去好好聊一聊这些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