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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清月下

作者:蒜苗炒肉 时间:2020-02-15 13:04:28 标签:悬疑推理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江湖恩怨


  “这两颗药,一颗……还有一颗, 苍蓝为了报仇, 勤加研习, 加了不少毒物进去,原来那半颗解药只能续命,不能解毒,解毒还需北地附近的云藤花。”

  “云藤花?这药难得?”

  “不, 这花不少。只是它长在北地玄奇峰半中间,那玄奇峰高如天机,云藤花氤氤氲氲开在山腰云雾之间,才有此名。”

  乌桑了然,原来并不是少,而是难得:“我定尽力。”

  “呵!云藤花可解毒是苍蓝听说。”言下之意,尽力是自然,却不必拼命。

  乌桑点头应允:“我即刻启程。”

  那人似乎看中他的心思,叫住了他:“见朱少爷可以,但我的事也等不得,最迟一个半月,越快越好。我许你的五千金没有定金,拿云藤花来换。”他交给他一方泛黄的布帕,上面绘着一株纤细羸弱的草叶,但从三瓣草叶中长出小指粗一支粉红的茎秆来,上面缀满了碧绿的碎花,翠玉一般。

  “云藤花须得玄奇崖上的黑土才能活,活着才有效,至少要两株。”

  乌桑一一答应,转身买了两匹骏马好在路上换乘,又往徐州城外那处院子跑了一趟,给朱离带了许多东西,自己只随身带些干粮即便上路。

  徐州往北地,真是从本朝国土极南走到极北,路上来回也得月余,见着朱离也只能匆匆,但即便匆匆会面也好过不见。

  分别日久,乌桑无处诉说相思,朱离是流放罚做苦役,他也无处诉说心疼,只在心里藏着埋着,这些时日煎熬够久,此刻有了会面希望,他恨不能身上长出一对翅膀,一刻不停地飞过去。

  路上风霜雨雪都经过一遍,乌桑一路奔过去竟是一夜客栈也不曾住,他夜里也在马背上颠簸,只困极了在山野里盹上一个时辰便又上路,那两匹马及时换着驮人,这般日夜不息,赶到半路时夜跑死了。

  乌桑身上所余银钱不多,尽数用来买马,剩下半吊钱只能用来买点干饼,携着再行上路。

  转眼便是二月末三月,南方早是花红柳绿,北地却还草色遥看近却无,虽是正午,北风夹着雪渣子刮过来,还割地人脸疼。

  这三匹马虽则已被劳累地骨瘦如柴,却还勉强支撑着,总算将乌桑送到了北地。

  北地荒芜,迎面便是一圈荒冢,乌桑驻足看时,恰有人烧罢纸钱,见着他既不是被押解过来的人犯,又不是官差,这般形销骨立,潦倒困顿,胡子拉碴,还顶着一窝乱发,实在也不像是往来商贩的样子,不禁多看几眼,招呼一声:“逃难的?”

  乌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找人。”

  那人嗐了一声:“找什么人来这里找?这里都是流放过来的犯人挨不住死了的,北地的地面一年有大半年冻着的,挖坑埋起来费劲,大多都大火一烧,骨灰随手洒在这里,谁还能找的着谁!”

  原来他以为乌桑是在这荒冢里找人!

  乌桑算的杀人不眨眼,听了这话也心里发寒,但听这人诸事熟稔,忍着不适向他打听:“请问,去冬来的人在哪里?”

  “去冬?别说去冬,前年冬上,大前年冬上来的人,只要活着的,总不出北地这地方!”他兀自絮叨了一句,又想到什么一般,打量了乌桑几眼,语气十分不善:“去冬来了几十个人,你找哪一个?”

  乌桑被他绕的及其不耐烦,但四顾望不到别人,只得和这夹三缠四的人继续问道:“我打问一位从徐州来的,他……很年轻,长得……”

  那人哼了一声打断他:“不认识!你要找人自己去找,不过还是劝你回去,这地方天高皇帝远,你要是胡走乱撞碰见了不该碰见的事,就算被人抹了脖子,也无处诉冤!”那人及其怨恨,只差往地上啐上一口,转身就走。

  乌桑却一把扯住了那人胳膊:“我只问你,我找的人叫朱离朱存之,他在哪里?”他压着嗓子,声音沙哑阴沉,那人被他扯着,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更是阴郁,分外吓人,竟怔了一下。

  朱离年轻英俊,气质不凡,就算是沦为人犯,也不至于淹没人群不被人识,而况此人言语之间对自己尽是愤恨,分明是知而不告的意思。

  他不知这人何以对他这等不逊,只当对方是对朱离有怨,且他在这话里可没听这朱离半点安好,他从得知朱离被流放到今日,心上憋着的这一口气半点儿没泄,谁撞上来,都能撞个头破血流。

  那人被乌桑拿捏着,还扑腾挣扎了几下,见乌桑拿捏着他的手纹丝不动,也知挣扎无益,斜眼里觑见乌桑神色愈加可怖,眼中红丝遍布,像是要滴出血来,他一时之间分不清这人找朱离的目的,但也不敢再犟,只怕乌桑动了杀意会取他性命,他拿下巴往一个方向点了一下:“我知道那人,还活着,在那边营里处置牛粪!”

  乌桑一把将人推开,一声不出,扯着马缰生生拽着马儿沿着路走了——处置牛粪?朱离怎能做这事情!他怕他再听一句就动手伤人!

  那人被他推得摔在冻硬的地面上,好半天才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正午只有一个时辰空闲,供犯人吃饭和休憩,过了午时便准时上工,上工时自有官差监视,那时他们除了做工不能轻举妄动,必定要在上工之前将那个闯进来的人拿下才是!

  那徐州的小子来了不过四月有余,像方才那样来找他的人,他已见了三批了,原以为这两月安生一点,那些人死了心,就再也不会有人来了,谁知竟还有这等死缠烂打的人,一拨不成又来一拨!

  他跑到营房周边时看时辰所剩无几,举起石镐敲得棒棒作响,叫了好几嗓子:“又有人来了,又有人来了!”

  不一时营房里就呼啦一下涌出许多人来,大家伸着懒腰问:“什么人?”

  那人急着辩解:“不是新人,是来找朱离的人!”

  这次大家倒一致团结,呼啦一下全抄起了干活的家伙,七嘴八舌地问:“人在哪里?”

  那人往另一边指了指:“我将他骗到那边去了,那边和咱们不对付,最忌惮朱离,他去那里两眼抹黑的找,先能和九指那个暴脾气干起来,咱们正好坐收渔利!”

  众人都把干活的家伙往地上顿了一下,才要说声走,最后一扇营房的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打开,一人朗声道:“别急。”众人听得这个声音都齐齐回头,正是朱离。

  他向来对北地来了新人不感兴趣,是以有人敲镐叫嚷他也不在意,等听说到自己,才慌忙穿衣出来,只听众人义愤填膺:“怕什么,干了那些个杂碎!”

  “他再厉害,也挡不住咱们人多,还怕他什么!”

  “打过去,打过去!”

  朱离伸手止住了众人叫嚷:“先看了再说,你们要去,也得跟着我走。”这地方闭塞穷困,人人心里憋着的火就算干重活也撒不尽,便只有打架斗殴来发泄,他知道劝是劝不住的。

  他又进屋携了剑,才点了几个人:“这一去肯定赶不上下午应卯,余下的人要跟苏大人打好招呼,我们去去就来。”

  不能去的人虽是不忿,但若无辜旷工,少不了一顿鞭子,天天挨打,这里天气又冷,伤都长不好,实在也怕,只得闷头答应。

  北地聚集的都是犯人,不乏逞凶斗狠欺凌别人的,那边养牛管车的人里就有一个九指大汉,脾气暴烈,跋扈嚣张,从不讲理,北地几乎无人敢惹他,连他一起干活的人都仗着势在北地横行霸道。

  朱离来了之后那人挑衅,和朱离打过一架,却是朱离手下败将,从此朱离这边的人对朱离五体投地,而九指却对朱离恨得牙根痒痒了。

  朱离料想来找自己的无非是陆凛的人。陆凛势败,恨毒了朱家,从徐州到北地这一路,甚至到了北地这里,陆凛残部追杀自己不止一次,这次那些人被引到那九指大汉手里,两方定然斗得不可开交,他还可省些力气了。

  他为赶时间一路疾行,等赶到那边时只听得一阵密集的咄咄声,是剑刃与那柄紫檀木手杖撞击的声音,那紫檀木手杖正是九指大汉的武器,那东西质地坚硬,寻常刀剑奈何不得,就是自己手里这柄乌桑赠的利刃,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削了对方手杖二指深一道缺口!

  他紧走两步,正跨进那边营房门口时,咄咄声忽然停了,只听一个极冷的声音逼问:“说,朱离在何处?”

  朱离一脚埋进门槛,已看见营房门前的大致情景,却被这声音击地腿也软了,踉跄了一下才迈过那道门槛,院中那人的背影又瘦又高,几乎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九指大汉被乌桑挟持,一时说不出话,就见乌桑手下更加了两份里:“我问你朱离在哪里!”这话及其凶狠,又带着脆弱的颤音,实在不像他往日冷肃风格。

  九指被他推着侧了身,正好面向着营房院门,看见朱离进来,忙艰难地拿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儿,就在,就在……那儿!”

  朱离只见那一个瘦削的身影僵了一下,及其迟缓地转身,朱离往前迈了一步,叫了一声:“乌桑!”却忽然想到什么,半举衣袖遮住了自己脸庞。

  乌桑却已撒开长剑,半转了身子,这时那九指大汉眼见有机可乘,卷起手杖狠狠往乌桑头顶砸去,乌桑恍若未觉又手无寸铁,朱离眼见危机,忙力灌双臂,将手中剑连着剑鞘掷了出去。

  咚地一声,他的剑鞘撞歪了那向乌桑砸来的手杖,但他也移开了遮着面容的手臂,乌桑已面向着自己,他将脸庞彻底地曝露在了乌桑眼前,他听着乌桑叫了一声“存之”,满含泪意哽咽,恰也看见乌桑憔悴瘦损的面容,一时僵在当地,动弹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天天叫着要存稿,天天也存不下稿的蠢作者:有个特别犯二的男同事A,跟我们一个最近感冒的男同事B说:“哎呀,你看我就从来不感冒,都不知道感冒啥样儿的感觉!好想感个冒,传染给我啊!”

蠢作者内心当时就污了:“这有何难,让他亲你一口就办成的事儿!”

犯二同事A继续犯二:“你还咳嗽呢?还吃药呢?怎么还没好啊?你看你就传染不了我!”

B:“我又不会亲你一口,我咋传染给你!”

哈哈哈哈,直接笑出了声的蠢作者~

 

  ☆、胡不喜

 

  那九指始终被朱离压着一头, 今日还吃此大亏,终究不甘心,这时见乌桑和朱离两人手上都没了家伙事, 况且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这边,他有恃无恐, 捡起紫檀手杖,也不敢太过放肆, 只携着巧劲, 往乌桑腿弯里砸了过去。

  这一下果真一击中地,乌桑一个踉跄,径直跪在了地上。

  但他这等偷袭行径可惹恼了朱离身后的人,拿着农具一拥而上,九指虽然凶悍,但北地犯人各个都有数, 而况自从来了朱离, 他在官差眼里身份便降了好几个阶, 他并不敢轻易打死人,反束手束脚地被人逼着退了几步。

  营房门前尽管闹成一团, 朱离却早在乌桑扑跪在地上时一步跨到了乌桑身边, 他伸手去拉乌桑, 乌桑却不起来,失祜的孩子一般紧抱住了他的腿不撒手,一张脸贴在他身上,紧咬着牙关, 浑身颤地像是筛糖,泪水犹如决堤。

  乌桑下了死力气抱着他,朱离腾挪许久,才能半跪在他对面,一抬乌桑下巴,乌桑本来瘦,这时下巴更尖得像是拿刀削出,湿红的眼眶下两道浓厚的黑影,脸上是风雪刮起的一层干皮,脸颊都陷下去,朱离叹着气,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拂过:“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乌桑却捉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手心里搓揉了一道,用力将他的手塞进怀里紧紧握着,人却跪在地上,痛苦地弓起身子,额头抵在朱离膝盖上,他放不出悲声,只在胸腔里发出一声一声沉痛的闷哼。

  朱离听着那声音,一瞬间也无措极了,只拿手在乌桑颈后一下一下顺着,企图能给予他一点安慰,乌桑真是瘦得太多了。

  他来北地已有了时日,从潇洒从容的朱府公子沦落成苦役犯人,他的落魄凄惨模样自己已经惯了,不想乌桑会哀痛至此,以致他想说一句自己不碍事,无妨,都无从出口。

  营房门前的热闹渐渐止了,悲伤与快乐一般会传递蔓延,一个先前还穷凶强硬如盗匪一般的人此时悲伤至失态如此,众人心里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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