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如此惊人的炮火，他们几乎看不出地上两团烂肉原本的形状了。
　　他们并未抵达现场。
　　但岳子恒的手里握着一颗黑色的球体，投在白墙壁上，就像影像投映一样，很快凝出了福利院内各个区域的实时监控录像。
　　林逾的“木头人”未能改写任何，待到硝烟散却，霍勒斯和段星渊都没能再走出那间办公室。
　　岳子恒笑着问：“即使是您，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啊。早就说神也救不了该死的鬼，对不对？”
　　林逾背对着他，看不见神色，但岳子恒看到他紧握的右拳，丝丝点点的黑气正在从中沁出。
　　和在西部考区会面时的模样判若两人，现在的林逾明显比那时多了“情绪”。
　　就像一个漂亮的人偶渐渐被灌入灵魂。
　　喜怒哀乐开始在他的身上演绎，岳子恒越是欣赏，就越发期待看到林逾彻底愤怒的时刻。
　　“……我就带您去见奥布里吧。”岳子恒笑吟吟说，“否则您这副表情，好像马上就要生吞了我。”
　　但林逾转而看向了他手里的球体：“那是什么？”
　　“嗯？这只是我联络监控设备的一个小道具而已～”
　　话虽如此，林逾的视线却没有挪开。
　　相反，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从那颗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深色球体上，林逾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绝不是“小道具”那么简单。
　　市面上便携的投影仪不在少数，但重点不在于投影，而在于联络院内监控的权限。
　　岳子恒不是护理员，陆惟秋和奥布里在理论上也不可能染指维拉妮卡的私人办公室。
　　这份权限至少在维拉妮卡之上。
　　林逾眸色渐深，朝岳子恒伸出手：“给我。”
　　岳子恒眨了眨眼，嗤笑出声。
　　随后他便爽快地将“小道具”抛了过去，散漫笑问：“您这不是已经有预感了吗？”
　　林逾单手接住那颗圆球，冰冷的触感在入手瞬间让他炸起一身鸡皮疙瘩。
　　毫无来由地，林逾感到一阵心悸，接着低头看向它。
　　很小一颗，只有眼珠的大小。
　　……眼珠？
　　林逾面色微变，把那颗眼珠似的东西丢回岳子恒的手里。
　　岳子恒笑了一会儿，歪着头问：“您想到了？”
　　林逾转回身：“去找奥布里吧。”
　　吴愁曾用他的小熊做过类似的事。
　　将一些权限内的影像投映在光子屏幕，利用的也是小熊的眼部。
　　那只一直被他讨厌的玩偶，估计已经被送去废品站了。
　　[“又有‘救世主’遇难了吗？据说南部星域也出现红水了！”]
　　[“南部？！那里不都是军人吗？居然有情报泄露了？”]
　　[“外围也有很多普通人，其他平台已经有人传视频了→[链接]”]
　　[“今天的‘救世主’名单看上去都很厉害，居然还是会有人出事吗……”]
　　[“不会是我们投票影响他们了吧”]
　　[“所以南部星域有人遇难吗？”]
　　[“第六军区平时管理就很严格，这次应急反应也够快，好像没出大事”]
　　[“谢天谢地，没出大事就好，六区一直挺靠谱的，坐等公告”]
　　[“我是南部受灾区域的，红水没有冲到我家，但是家里突然多了很多怪东西……[图片]”]
　　[“噢噢我也是！我这里更多，密密麻麻的好诡异[图片][图片]”]
　　[“这好像是虱子？不过比一般的虱子大好多诶？”]
　　[“我问了只能百科，虱子实锤，但是星际时代居然还有虱子啊，感觉都是历史课里才听说的东西了”]
　　[“大家别碰虱子！那些虱子不仅会吸血，还会传播上次红水的蛙人病毒！”]
　　[“我朋友不小心碰过那个就发烧了，刚被六区派人接走”]
　　“三次红水了……”克洛维斯盯着光脑的眼睛一眨不眨，“这些天灾越来越难应对，该不会真的到人类末日了吧？”
　　艾利亚斯沉默着不发一言。
　　只靠他们的谈论是不可能改变现实的，再怎么惋惜，遇难的人们也不会死而复生。
　　他们能做的就是从事态演变中窥得规律，再想办法叫停这样恶性的因果。
　　霍勒斯和段星渊惨烈的对峙告一段落，“木头人”的禁令也姑且告停。
　　兄弟二人需要从废墟里收殓残骸，尽可能分开段星渊和霍勒斯纠缠的肢体。
　　他们都对霍勒斯的决绝始料未及，尽管不是毫无端倪，但一个一直因胆小怯懦惹人唾弃的家伙突然变得这么“勇敢”，即使是艾利亚斯也要承认，这份勇气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毕竟霍勒斯的肩上毫无责任，他原本可以保持先前的袖手旁观。
　　“虱子灾之后就是苍蝇和畜疫，这样下去传播范围会更广。”艾利亚斯默默地攥紧拳头，他的语气依然平和，但眼睛深处显然藏着微妙的担忧，“这些天灾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克洛维斯道：“反正跟亚米德森集团脱不了干系。”
　　亚米德森集团、STA、皇室。
　　几乎所有坏事都来自三方势力的缠斗角逐，克洛维斯对他们都没半点好感。
　　“蛙人的监管后续有消息吗？”
　　“没呢，据说皇室要求确诊感染的蛙人都要转诊到第一军区那边，这几天都是第九军区在跟第一军区博弈。”
　　“……第一军区想收容所有蛙人？”
　　艾利亚斯低头沉思一会儿，虽然林逾没有叫他关注外部变化，但这一系列的变故还是让艾利亚斯直觉不好。
　　棋局已经走到后期，此刻越是浮躁，越容易功亏一篑。
　　但就像亟待完成的拼图，无论怎么拼组，始终缺了那么零散的几块。
　　克洛维斯嘟囔道：“就没听说过这么高传染性的病毒，跟‘神衰’似的。”
　　艾利亚斯抬起头：“你说什么？”
　　“啊？我就随便说说，哥你别当真……”
　　“跟‘神衰’似的。”艾利亚斯重复了一遍，眼里的情绪越发复杂，“按照记载，‘神衰’病毒存活的前提是足量T激素，应该只在异能者之间传染才对。除非有人让‘神衰’进化到在低含量T激素身体内也能存活的程度……”
　　克洛维斯接过他的话头，小声道：“‘神衰2.0’的变异症状，不是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吗？”
　　艾利亚斯神色微凛：“……STA。”
　　有关奥布里的印象其实所剩无几。
　　在林逾的脑海中，奥布里除了闲散安逸，几乎没有什么很鲜明的个性。
　　不过奥布里的异能倒是值得一记。
　　作为战斗评价极高的元素系异能，奥布里从不借他擅长的风元素伤人。
　　正相反，奥布里的风异能常常被他用来做一些毫无意义的琐事。
　　比如给孩子们吹头。
　　又比如让风带去自己的警告，催促孩子们回寝休息。
　　奥布里很喜欢做这些无聊的事，他的风总是轻柔又和煦。
　　据凯瑟琳所说，这是因为奥布里的精神力评级很低，他没办法将风掌控到足够战斗的水平。
　　但大家普遍认为，即使奥布里拥有出类拔萃的精神力，恐怕也不会效仿其他风元素异能者那样用风来战斗。
　　奥布里给人的印象就是懒散的、不会伤人的轻风。
　　轻风和飓风历来不同。
　　在林逾不曾认真搜索的地下三层里，四处结满蛛网的走廊深处，一座废弃多时的培养皿倚墙歪斜。
　　它的内里已经没有了营养液，舱壁爬满裂缝，厚重的灰尘把它蒙蔽得看不出原本的外形，此刻就像一具行将就木的老尸，毫无生机可言。
　　而在培养皿的一侧，安然坐着一道消瘦的身影。
　　她的双肩垂有红色长发，双手抱膝，阖眸休憩。那是弗洛西本人不会流露出的疲态，但在颓圮的地下三层竟意外地显得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