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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

作者:狐狸宝贝 时间:2024-06-10 04:27:59 标签:年上 宫廷

  话还未说完,他便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殿下撑着那把伞风一般地冲下了阶,发髻间那道玉色的发带在空中蝴蝶似地旋了一大圈,逐渐隐没在了人群里。
  钟淳右腿有些不便,虽然平时走起路来与寻常人无所大异,但若是作奔、跳、跑此类较为激烈的动作时还是能看出明显的跛脚,所以这些年总不愿在众人面前跑跑跳跳。
  若不是为了那个背影,他已经忘记自己上一回这样不顾一切地跑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近了……更近了……!
  钟淳睁大眼睛,望见了宫墙边停靠的那辆兽首漆彩画轮车。
  龙象车首,碧绿帘幢。
  这是张府的车驾——
  只见雨中的木槿树下,有二人擎伞而立。
  温允头戴乌色官帽,身着绛色朝服,腰间挂着一柄泥金折扇,似乎正在同身侧之人说些什么。
  另一人的背影静默地矗立在雨中,端重如山,气态威严,踏着一双宝蹬皂靴,漆青的衣摆上绣着振翅欲飞的鹤翥。
  钟淳攥紧伞柄,心中被某种快要溢出来的情绪涨得发慌,于是他大步往前走去,情不自禁地喊道:
  “丞相——”
  清透的少年声音恍如银瓶乍破,碎了原有的宁静。
  二人闻声回首,直至这时,钟淳才第一次真正地用这副躯体如此近距离地看过那张脸。
  张鄜的轮廓深邃而冷峻,薄唇似一柄剑锋,在朦胧的细雨中显得尤为坚硬清晰。
  钟淳不由看呆了。
  从前魂魄在胖猫儿身体中时,他需要爬到高高的桌椅上才能看清那人的脸,可未曾想到现下变回人形后,他依然需要仰着头才能与那人对上视线。
  “见过十三殿下。”温允最先反应过来,朝钟淳施了一礼。
  “免、免礼。”
  钟淳微张着嘴,望着张鄜的双眼,方才在腹中憋了良久的千言万语突然哽在了喉中,滚烫的心好似被一盆冰水浇上去一般,突然凉透了大半:
  那根本是一双毫无温度的、陌生而疏离的眼——
  他不认得他了。
  “十三殿下。”
  张鄜并未行礼,只是微微垂目,用那双淡漠的眼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日后也不相企及的人。
  一瞬间,钟淳感觉自己方才背上跑出来的热汗都被那冻人的视线凝成了一根根难受的针,千千万万地扎在自己身上。
  见那小殿下仍木头似地杵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温允忙微笑着提醒道:“殿下方才唤住丞相,可是有事相询?”
  钟淳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脸色一白,硬着头皮道:“我……我……”
  其实他哪有什么话要询,只不过是想迫切地见到那人罢了。
  “……对了!我前些日子在书上读到一个问题,钻研了好几日都没什么头绪,想借此机会向丞相讨教一番——”
  温允闻言面色古怪。
  虽说往日不乏有皇子对丞相献殷勤的举动,但如此直白而笨拙的套近乎还是第一回见。
  果不其然,张鄜的回话客气而疏淡:
  “殿下看书时若有不解之惑,可向国子监的诸位先生请教,教书育人并非微臣本职,恐不能解殿下之疑。”
  可你……先前不是也做过先太子的太傅吗?
  钟淳在心里小声地问,面上却抿了抿嘴:“多谢丞相,我、我一会便去国子监找先生。”
  温允见状笑了笑:“这雨下得大,殿下病体初愈,若是再淋病可就不好了。”
  “叶吾,你送十三殿下回去。”
  一语方落,马车后兀地现了一个身着青色劲装的侍卫,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必劳烦温大人,我有伞,自个回去就好了。”
  钟淳又悄悄用余光瞄了一眼对面,却只望见一截无动于衷的袖襟,不由心生失落。
  “何首乌五株、黄芪十钱、老人参三株、雪芝膏五盅、冬虫夏草十株、天山麋鹿一头、鲜狍肉三斤……”
  眼前是窗外剪不断的片片雨幕,耳边是小良子惊喜的絮絮叨叨。但不知怎的,钟淳心中却连半分欢喜都生不出来。
  小良子将皇帝下赐的补品清点了三遍,细心得跟个数聘礼的陪嫁丫鬟似的,喜上眉梢道:“殿下!皇上这次赐了好些东西给咱们呢!”
  “那些内务府的奴才真是狗眼看人低,先前吝啬得跟拔毛公鸡似的,这回听说圣上赐了我们这些好东西,不仅将这补物快马加鞭地送过来了不说,还额外给了咱们许多药材呢!”
  “咱们呀,这回可是扬眉吐气了——”
  “扬哪门子眉?吐哪门子气?”
  秦姑姑端了碗热气腾腾的乌鸡汤进来,顺手给了小良子一个爆栗,呵道:
  “今个儿皇上碰巧心情好,便顺手赏了些东西,内务府那些会瞧颜色的便立马溜须拍马得赶上趟了,可哪日皇上心情要是不好了呢,你说那内务府还会如今日这般尊咱们如‘座上宾’吗?”
  “若真要想扬眉吐气,便得如三殿下与四殿下那般在皇上面前得宠,得了宠,这宫中谁敢小瞧你?只不过我看咱们殿下呀,浑身懒劲的,这辈子都指望不上咯……”
  她将那补汤端到桌上,舀起汤匙呼了口热气,见钟淳跟个落汤鸡似的蔫蔫地趴在桌上,笑了一声:“殿下今早出门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的,怎地现下成了这副悒悒怏怏的模样?”
  钟淳低头看着那碗乌黑的鸡汤,里头正倒映着一张郁郁不乐的脸,不仅鬓发凌乱,连一身锦服都湿黏黏地耷拉在身上,别提多狼狈了。
  他有些怅然地想:原来今日那人见到的自己就是这副模样。
  “殿下在宫外可是有了中意的姑娘?”秦姑姑又揶揄地问。
  “……姑姑何以见得?”
  “殿下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岂会不晓得你的心思?”
  秦姑姑又笑道:“以前你穿衣裳,不管样式如何,亦不管是青的黄的还是白的,只稀里糊涂地往身上一套,穿着合身就成。可今个儿竟破天荒地选了一套穿戴最繁琐的,除了要去见自己的思慕之人以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能了。”
  钟淳怔了一瞬,低下头,将那几个字在口中又反复咀嚼了几遍:“思慕之人。”
  “思慕……之人……”
  桌上的烛火仿佛一柄静寂的剑尖,焰心又尖又长,将他的侧影投在身后的座屏上。
  良久,钟淳转头望向秦姑姑,似乎下定决心般地问道:“秦姑姑,我想问您一件事。”
  秦姑姑望着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殿下,目光中带了丝慈祥:“殿下尽管问。”
  “若是有这样一个人,你已经认识他很久了,但是最近几个月才同他熟悉起来。”
  钟淳掰着手指算:“你知晓他几时起床,几时就寝,知晓他平日里最喜欢喝的茶,最爱点的香,最常吃的点心……唉呀,就是同那人特别熟悉,就像我同秦姑姑你和小良子一样。”
  “可是当你再见到他时,他却……突然不识得你了,不对,是突然不识得你是日日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了。”
  他回想起张鄜那双渗着寒意的眼,心头仿佛又被刺了一下,隐隐地发着疼。
  “姑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秦姑姑思索了好一会,问道:“你与那人原先的关系如何?”
  钟淳有些郁闷地回道:“就……就像普通大臣与皇子之间的关系,极其一般。”
  他进入胖猫儿身体的这些日子里,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府中,似乎都未曾听见张鄜与大臣特地提过某一位皇子的名姓,就连翻阅皇子们的试论时,也未曾流露出任何赞赏的神情。
  “那殿下可是想那人记起你?”
  “倒也不是……”
  别说此等灵异换魂之事连他自己都不信,若是丞相真知晓自己是府中那只胖猫儿,那他每日与那人同吃同睡,甚至还偷看那人宽衣的种种……岂不是都要被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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