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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

作者:狐狸宝贝 时间:2024-06-10 04:27:59 标签:年上 宫廷

  侍女面上清泪涟涟,生怕丞相降罪于她,断断续续地哭诉道:“却看见那猫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连呼吸都……都………”
  陈仪又问:“是今日才出现的情况吗?”
  侍女边拭泪边道:“是、是……奴婢不敢欺瞒大人,以往那猫儿赖床到巳时便醒了,断不会过了晌午还不起的。”
  张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床,只见秋香色的纱帐之下,那只棕红色的胖猫儿还保持着昨晚入睡时的姿势,四仰八叉地露着个黑不溜秋的肚皮。
  他伸手抚上那圆滚滚的肚子,感觉到掌心之下隐约有微弱而平稳的呼吸,朝陈仪道:“你可请了大夫?”
  陈仪有些担忧地回道:“请了,只不过那几个大夫看来看去,又是诊脉又是翻眼皮的,也瞧不出有什么毛病,只说兴许是玩儿太累了犯困,多睡几日便好了。”
  张鄜的声色愈见冰冷:“这群庸医——”
  “明日你去城里的兽医馆中贴告示,和他们说一旦治好了要什么赏赐我都应允。”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暄闹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被掼到地上似的。
  陈仪推开门,只见一片茫茫夜雨中,几个侍童手忙脚乱地提着几个熏黄的纸灯笼,似乎在追赶着什么人。
  “公子!——小公子——”
  “不可啊!你禁足的时日还没到呢———”
  “放肆!凭你们几个下人也想拦我!都给我下去!……”
  只见张暄满脸焦怒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宝蓝色的巾袍被雨淋成了深黛色,湿蔫蔫地垂在他身上。
  他一眼望见纱帐后那条若隐若现的大尾巴,便急慌慌地冲了过去,一头掀开了帘子:
  “奴儿三三!——奴儿三三怎么样了——”
  一身湿透的陈勖这才从门外追了进来,看见一旁站着的张鄜,忙俯身行了个礼,歉声道:“丞相……小公子他跑得实在太快,我们没拦住……”
  张暄这一身跟从井里捞出来似的,浑身的衣裳都在往下滴着水,张鄜朝身侧的侍女低声道:“去给小公子取套干净的衣裳。”
  “奴儿三三……”
  张暄跪趴在床前,紧紧地握着胖猫儿一动不动的爪子,豆大的泪珠“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他今个儿还在自己屋里罚抄阿父定下的课文,掰着手指算自己还有几日能出去和奴儿三三玩,却听见屋外的下人们在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什么“猫”、“死了”之类的话,心下便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直到傍晚时,他才趁着陈勖不注意偷偷冒雨溜了出去,谁知却看见奴儿三三如今这副了无生息的模样!
  “暄儿——”
  张鄜伸手想将张暄扶起,殊不知却被他一手打掉:
  “都是阿父的错!!——”
  张暄双眼通红,委屈地看着面前的父亲,头一次不顾守礼地朝他哭喊道:“奴儿三三在我这的时候都好好的!都是阿父将他抢了去,又没照顾好他,奴儿三三才会、才会变成这副模样的!!——”
  “你天天就知道上朝!下了朝就只待在书房里,都没空陪它玩乐!”
  “奴儿三三变成这样全是你害的!!!”
  在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侍女侍童纷纷跪在了地上,陈勖更是慌张地跪地朝张鄜道:“……大人!小公子他思宠成疾,口不择言,气急之下才说出这等胡话来!求大人宽恕小公子无知之罪!”


第19章 绿蚁(三)
  张暄单薄的哭声在这静寂的雨夜中犹为刺耳,仆人们都敛声屏气地跪着,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过了半晌,张鄜才叹了口气,朝他们道:
  “都下去吧。”
  “是。”
  下人们悉数退去,最后离去的陈仪驻足了片刻,将屋外的阑风长雨静悄悄地掩在了门外。
  桌上的那盏短檠灯扑簌簌地燃着,将张暄那张泪涕交加的小脸映照得分外可怜。
  “暄儿,到阿父这里来。”张鄜坐在竹榻上,主动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张暄方才那连哭带吼的一嗓子本就是顺带宣泄自己被关禁闭的不满,喊完之后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筏,整个人又瘪又懵,眼见着他阿父竟没朝自己冷脸发火,便忙低着头期期艾艾地跟了过去:
  “阿、阿父……”
  “方才吼了您……对、对不起………”
  张鄜将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小魔头扳正了身子,用一块澡巾将其兜住,低着头给他擦起脸来:“这是我罚你禁闭的第几日了?”
  “第二十五日了!……”
  “我先前罚你抄的《策论》可有用心在抄?”
  小魔头蔫蔫的,主动辩解道:“您罚我抄的那些书,我都有好好在抄,一天也没懈怠!不信……不信您问先生!问陈勖!……”
  “阿父没有不信。”
  张鄜擦去他眼眶凝着的泪:“不过,既然离当日约定期限只余短短五日,暄儿今晚怎地会不顾陈勖阻拦偷跑出来?”
  张暄闻言心头一酸,眼睛巴巴地望着躺在床上的那只胖猫儿。鼻尖又忍不住地冒了红:“因为我偷听到他们说……他们说、说奴儿三三死啦!”
  “我、我不相信,我在小院里熬了这么久,分明只剩五日就能见到奴儿三三了,它怎么能死了呢!听下人们说奴儿三三近日里都是和阿父一起睡觉的,于是我就……呜……就自己跑来阿父的卧房了——”
  张鄜轻轻地道:“它没死,只是睡着了。”
  “不信暄儿自己去摸摸看。”
  张暄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掀开帘帐低着脑袋看了一会,随即又将掌心放到那胖猫儿的肚腹之上。
  直到感受到那儿传来微弱而平稳的呼吸时,他才破涕为笑地惊喜道:“没死!奴儿三三没死!——”
  小魔头兴奋地将胖猫儿翻来覆去地揉了几圈,却见它仍是紧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全无往日里翻他白眼的神气嚣张,不由有些失望:
  “可是它为什么不醒过来呀……”
  张鄜也侧过身,静静地看着床上那只沉睡的猫儿。
  良久,他才道:
  “……阿父也不知晓。”
  *
  三日后,上京这场翻天覆地的暴雨终于有了歇止的预兆,久经浩荡的人间亦从水深火热之中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虽还是阴雨绵绵的天,但仲夏的闷暑气却被狠狠地削去了七分,连迎面拂过的风都透着丝丝密密的凉意来。
  外边天还未亮,钟淳便秉着烛火在置衣的箱柜前挑挑拣拣,最终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件象犀白的暗纹锦服。
  这件衣裳是过年时皇帝赐给众皇子的礼服,他一直没舍得穿,在衣橱里积了几个月差点儿憋出霉来。
  他一面将那繁重的罗袍层层叠叠地披到身上,一面捡起桌上躺着的鹅黄束带系在腰上,待穿完一整套华衣,已被闷出了一头的汗,不由在心里感叹良久:
  就穿衣裳这事儿而言还是胖猫儿方便,每日即使在府里裸奔都没有人管——
  似是闻见了屋内的动静,秦姑姑提着灯往里头一照,正好照见披头散发的钟淳在系腰带,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朗声笑道:
  “……哟!怎么回事?今个儿日头打西边出来了!?殿下竟起得这么早?”
  钟淳见她来了,双眼放光道:“姑姑您来得正好!快来替我梳个发髻,要高一点、精神一点的——”
  “怎么,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秦姑姑娴熟地捧起钟淳的长发,拈了条玉色发带将其半束了起来,正好在镜中看见他穿的锦服,奇道:“这一年到头都未见你穿过几次,怎地还想起穿这件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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