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编号005
他明白,这故意张扬的犹豫,也是一种诚意——她想过,可她决定放弃。
“为什么?”钟长诀问,“你费了那么大工夫,就为了做八年联首?”
伊文眯起眼睛,用略微夸张的感激语气说:“谢谢你,那么笃定我会连任。”
钟长诀不答。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做到,毕竟她可是在劳伯·贝肯手里蛰伏八年、全身而退的人。
“二重身计划,风险太大,”伊文说,“就算有足够资源,代替所有潜在对手,AI和人类到底不同,一旦出现意外,暴露了身份,那就全完了。只有劳伯那样丧心病狂的人,才会拿它当救命稻草。”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而且,这个计划的核心人物,愿意用生命去抵抗它。我一向喜欢合作共赢,非得把人逼死,两败俱伤,太不上算。”
“不逼一逼怎么知道呢?”
“别试探我,”伊文的语气仍然平和,温度却比刚才低了很多,“没有哪个领导人不想一直掌权,一直按照自己的心意管理国家,不过,这么做的代价太大了,在民主社会作独裁者,很难善终,”她抬起手,指向远处的山峦,“我不想在余生的每一天,都提心吊胆,害怕失权,害怕丧命。我要在圆满的八年任期之后,功成身退,回到我的庄园里,在夕阳下,和朋友交杯换盏,欣赏美景,富足地过完这一生。我要掌握权力,实现抱负,也要平稳安宁,善始善终。”
钟长诀望着她的脸。伊文并非孤注一掷的赌徒,无论何时,她始终保有谨慎,并给自己想好完美的退路。
“如果八年时间,不够我做出政绩,再多八年也无用,”她说,“时代变化那么快,我迟早会跟不上,迟早要把接力棒交给年轻一代,与其被人逼着交出来,不如自己选择接手的那个人。”
这席话实在滴水不漏,钟长诀也唯有点头而已。
不过,政客终究是政客,他始终留有疑虑。
伊文审视着他的表情,笑了笑:“在你眼里,我们是为什么竞选联首?”
“每个人的理由大概都不同。”
“是,”伊文说,“但有一点是一样的,我们有想要改变什么的愿望。”
她望向远处城市的亮光,在万千灯火中心,是那个无数政客竞相追逐的终点:“夏厅的事务有多繁忙,你大概很难想象。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源源不断的危机。你的行程密密麻麻,每天睡眠时间不到六个小时,好容易能休息一会儿,还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叫醒——战乱、自然灾害、国际争端、政权更迭,世界实在不平静,随时随地都会爆发意外,因而你也在不停奔波。”她的思绪触及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我还记得,有次修正案出了问题,我召集幕僚开会,当时我有个属下说,自己和未婚妻有约会,已经推迟了三次,这次必须去,而且他答应了对方,要喝酒、吃饭、跳舞、吃甜品,没准还有其他活动。我说你都可以做,但是得在二十分钟内做完。要是想做爱,那就边吃饭边做。”
钟长诀没有什么幽默细胞,但他想,如果过去的祁染在这,大概会露出笑容。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强度,”她说,“你知道,我从小生活富足。如果我要享乐、放纵,用不着这么折磨自己,把自己逼成一个陀螺,自讨苦吃。我要走进夏厅,是因为我觉得某些政策存在漏洞,某些不公需要改变,某些法律已经落后于时代,我相信问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社会还有进步的希望。”
钟长诀望着她。五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谈及本心。
“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始终是我们心中的理念。”她说。
钟长诀看着她。他不怀疑她话中的诚心,每个政客心中都有这样的愿景,只是……“在追逐的路上,有些人会改变。”
伊文笑了笑,说:“改变也要分情况。江博士不是也变了吗?”
这话触及了钟长诀的痛处。
“他变了,你会责怪他吗?”伊文问。
钟长诀沉默片刻,说:“如果善良的人也铤而走险,问题就出在局势。”
伊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看,你就可以理解他。我觉得,他的改变是好事,无论对局势,还是对他自己。怀璧其罪,有才能而无锋芒,对他来说,天赋就是一种诅咒。”
“听起来,你很满意他现在的样子?”
“哪怕有时在灰色地带徘徊,但只要不伤害无辜的人,不就可以了吗?”她的手指在栏杆上点了两下,“守住底线就很难得了,别对他要求那么高。”
钟长诀想,她还不知道,祁染正计划着谋杀她。
“你好像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自信,”他说,“别考验人性,很危险。”
伊文望着他,表情忽然变得神秘莫测:“是吗?”
她抬起手,自动供应机滑了过来。不过,台子上不是酒杯,而是将近一米厚的文件。
她指了指对面,让供应机停在钟长诀身边。
“这是什么?”钟长诀问。
“计划书,”她说,“产业、贸易、货币、财政、国际援助、社会福利,有关战后重建各个方面的政策。”
钟长诀又看了一眼那叠文件。
“这不是政策草案,”伊文说,“只是目录而已。”
钟长诀将目光移回到她脸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草的?”
这样全面完备的方案,不可能是近期才开始的。
“如果较真的话,我从小到大的教育,我积累到现在的人脉,都是为了这一刻,”她拍了拍文件,“这里不仅有政策,还有实施的人选。我不想在走进夏厅之后,还需要过渡期,我需要从执政第一天开始,就能立刻运转的计划。”她望着他,“我会竭尽所能,去修复战争带来的破坏,去弥补民众心里的创伤。”
钟长诀望着她,他知道她在做什么——她给出了一个理由,她适合这个位置的理由。
然后,她把选择权交给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走到今天吗?”她说,“因为从一开始,我只会和最合适的人谈判。”
钟长诀静默片刻,刚想开口,两人的终端同时亮起。
他们短暂地瞟了眼屏幕,又抬起目光,望向对方。一瞬间,两人都知道,他们接到的新闻是同一条。
卡拉顿又发生了暴动。
在卡拉顿沦为占领区后,联邦在卡拉顿建造的建筑时而遭到破坏。一些里兰人守在公园,抓到了企图损毁公物的克尼亚人,双方发生了争执。
有人拍下了这段影像,短短半小时后,就席卷各大社交媒体,引发了铺天盖地的争论。
“你在那边真是不受待见。”伊文说。
那群克尼亚人想砸碎的东西,就是钟长诀的雕像。
他关掉了终端,遥遥地望着夜幕。“我轰炸的不止阿尔科夫,阿尔科夫只是规模最大、伤亡最多的一次,”他说,“利瓦、卡拉顿、巴努……都经历过轰炸。有时是为了破坏经济,有时是为了掩护地面进攻,有时是为了切断交通,还有一次,是因为那里有建造导弹零件的工厂。”顿了顿,他又说,“但轰炸之后,才发现情报有误,流水线上的精密仪器,不过是高档钟表。”
他想起劳伯·贝肯说的话:谁手上没有无辜的人命?因为失误而造成的死亡,和故意杀人,又有什么不同?
他望着新闻中游行的民众,沉默良久,望向伊文:“不会有人说我们的轰炸是不对的,是吗?”
“是,”伊文说,“如果有任何政客说了,就是在自掘坟墓。因为民众不想听到这种指责:我们是受害者,同时也是凶手。”
钟长诀陷入了沉思,少倾,他站起身。
“谢谢你邀请我做你的副手,”他说,“不过,我有一个新的提议。”
第92章 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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